何方芝搖頭,別說她不知道有掃盲班的存在,就算有,她一個中專生能去上嗎?這不是明晃晃地告訴別人,她有問題嗎?

她攤了攤手,“我聽說馬上就要恢複高考了,掃盲班教得都很簡單,我要學得東西很難。”

掃盲班一聽就是用來掃盲的,根本就不可能教很深的課程。否則為什麼明明有掃盲班,大家還要送自己的孩子去學校呢。

“什麼?要恢複高考了?”楊培華騰得直起身子,眼裏滿滿都是驚喜。如果國家真的要恢複高考,他是不是就有機會恢複身份了?

他原本就是大學教授,教的還是數學。國家恢複高考,肯定需要老師教啊,數學又是必學科目一定能用得著的。

他仰頭大笑,驚得何方芝一個趔趄順著斜坡往下滑。

等她穩住心神往上看的時候,差點讓她崩潰,原本站在邊上叉腰大笑的老人家竟直直往她這邊倒了過來。

何方芝剛想伸手去接,卻發現他眼疾手快抓住了岸邊的樹幹。

何方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差點被他嚇死。

不過即使沒有跌下來,可他年紀這麼大,也不知道有沒有摔傷。此時的她也顧不上會不會被別人看到了,忙跑上岸扶他,“您怎麼樣?”

楊培華坐起身子,背靠著樹幹,胸口不斷喘息著,臉上的褶子一道道的,臉上卻滿滿都是笑容,“我好的很。我的機會就要來了。”

何方芝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衝他點頭笑,“您說得是。”緊接著她遲疑了一下,“那您還肯教我嗎?”

“教啊,怎麼不教。”楊培華指了指她剛剛放在岸邊的東西,“就衝這些東西,還有你給我帶來的好消息,我當然要教你。”

何方芝眼睛一亮,“謝謝您,楊夫子。”

“哈哈”楊培華擺了擺手,“叫我老師吧。叫什麼夫子?這又不是舊社會。”

想到自己受的苦全是在新社會,他突然有點意興闌珊了。什麼舊社會,新社會,隻要讓他好好活著,就是好社會。

過了好一會兒,楊培華咬牙切齒道,“等我恢複身份,我一定把當初那個陷害我的小人揪出來,否則我一生都不得安寧。”

何方芝微微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好在楊培華也隻是發發牢騷,並不是在跟她說話,他指了指斜坡,“你快點到下麵去吧,可別讓人看見了。”

何方芝這才反應過來,也顧不上看四周了,貓著腰往斜坡下滑。

兩人一個蹲著,一個彎著腰開始說話。

“你現在什麼水平?”既然已經答應要教她,楊培華自然要先了解對方的水平。

“我隻會寫繁體字。”

楊培華一怔,“拚音呢?”

“不會!”

楊培華又問,“數學呢?”

“除了會打算盤,其它的一概不會。”

楊培華眉頭皺得都要能夾死蒼蠅了,“你這水平考大學,我看有點懸。”

何方芝搖了搖頭,“老師,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楊培華見她充滿自信,很認同地點頭,“看來你很有信心,那就好。隻要你肯下苦功,再難的事情都有機會。”

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就算考不上大學,到時候也可以上大專。總歸比窩在鄉下有前途。

何方芝點頭附和,“老師您什麼時候方便教我?”

楊培華也很爽快,“我每天都會牽牛出來,如果你上工的話,就早晚過來一趟。我先教你把拚音認全,字的話,你就在家多練練就成。你年紀也大,許多東西讀一遍就能懂,不需要我給你講解,倒是省了不少事。難得是數學。我先教會你簡單的阿拉伯數字,然後你先照著課本學。遇到不會的,晚上可以到牛棚那邊問我。”

牛棚?何方芝還真不知道在哪。

瞅著她懵懂不解的樣子,楊培華還以為她是剛嫁過來的小媳婦,想了想問,“王家巷,你知道在哪吧?”

何方芝點頭。王家巷,她當然知道。前些日子,她差點在那裏上演一出抓奸戲碼呢。

楊培華微微有點酸澀,“王家巷右邊走大概一百多米的位置,有一排棚子屋,那裏就是牛棚。”

何方芝點了點頭,楊培華朝她道,“你早點把書本拿過來,我先幫你把音標上,到時候你可以照著字母讀。”

何方芝立刻從自己的竹簍裏拿出一本書,裏麵還夾著一隻鉛筆。

楊培華臉上帶笑,“你這小同誌想得還挺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