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突然停下腳步,眨眨眼:“可是,我不想你怎麼辦?”
“……”
已不算少年的少年疤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委屈巴巴的神情。
甄珠“噗嗤”一聲笑出來。
“傻瓜,騙你的!”
甄珠抬起手。
“辛苦阿朗了。”她說著,伸出手,阿朗便極其自然地低頭彎腰,彎下高大的身軀,好讓她的手剛好落在自己頭上。
甄珠溫柔地摸著他的頭頂。
“善清堂那麼多雜事,本來應該是阿圓和我的事,抱歉都扔給你。”
善清堂表麵上是她獨自建立,但背後的出資人,其實還有一個阿圓。
善清堂,顧名思義,是為方朝清而建的。
阿圓做到了他當時對崔珍娘說的話。
他讓宗族除了崔珍娘的方朝清妻子的名分,他將崔珍娘的屍身燒成骨灰,派人灑到極西的荒漠之地,他將崔珍娘對方朝清做下的事昭告天下,方朝清下葬時,他請了無數的和尚道士,日日夜夜誦經念佛整整一百日,隻為祈求方朝清來世平安順遂,再不要遇到崔珍娘那般的人。
最後,他入朝為官,如方朝清曾經所期望的那般,擔起了方家,甚至如今,也擔起了朝堂。
他做了這一切,從她記憶中那個頑劣不堪的少年,一步步變成穩重可靠的大人。
而與此同時,相比阿圓,她卻幾乎什麼都沒做。
因為她沒有如阿圓那般的名義和立場。
她隻是和阿朗一起回了洛城。
然後有天終於經過悅心堂,看到已經關閉許久的大門,接手了悅心堂。
然後又在偶然的一天,興起了建立善清堂的主意。
她沒有救濟天下人的善心和抱負,她隻是突然也迷信了,想著或許做好事真的會有好報,那麼她做好事,或許積累的福報便能應驗到她想要應驗的人身上。
應驗到方朝清的來世身上。
看吧看吧,真的迷信了,連來世都信了。
她當時這樣笑自己。
可是,她連穿越都經曆了,又為何不能相信來世呢?
於是,笑過之後,她將賣畫所得全部拿出,建善堂,收容孤老乞丐,最後,為善堂取名善清堂。
後來,阿圓知道了這事。
阿圓其實也如他曾經所說,一直在努力行善為他哥哥積福,但他已經身入朝堂,很多事做起來便沒那麼方便了。
所以得知善清堂的事後,他便立刻送了一大筆錢來。
平時也不間斷地送錢來,就像去年牡丹花會,借著買畫給了善清堂一大筆錢,同時也幫她揚了名,若不然,隻憑她原來賣畫所得想要支撐那麼大一個善清堂,其實還是很吃力的。
但除了不時送錢來,她和阿圓其實並無再多的交流。
剛離開京城時,阿圓還給她寫信,但她從未回複過,漸漸的阿圓便也不再給她寫了。
既然離開,就要離開地徹底,藕斷絲連對誰都沒有好處。甄珠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她不回複阿圓的信,不刻意打聽京城的消息,無論是阿圓,還是高琰,她隻需知道現在世道太平,皇帝沒有換人做,京城有位年輕有為的小方大人,這便足夠了。
即便善清堂建立後,阿圓隨著銀子送來的還有書信,她也仍舊沒有回過哪怕一封。
她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娶妻生子,不知道他們如今胖了瘦了,甚至連阿圓快要當宰相了,都要從一個外地客人口中得知。
即便她也知道,他們一直都關心著她。
她的畫被京城的達官顯貴追捧,此地知府對她多有維護甚至恭敬有加,這當然都不是平白無故的。
但這樣又如何呢。
她再感激,心悅,也全都放在心裏。
遠遠遙望著,知道彼此安好,這就是如今她和他們最好的距離。
她想著這些事,輕輕地笑了,摸著阿朗頭發的動作更加溫柔。
善堂不是隻要花錢便能做好的,需要管理,需要威懾,需要協調各方關係,需要做很多很多事。開始她將一切攬在身上,然後便發現術業有專攻,她根本不適合做這種事,勉強為之也隻是差強人意,而且管理善堂便意味著她沒有了畫畫的時間,這樣一來善清堂的資金來源便隻能靠阿圓。
簡直陷入了困境。
這個時候,阿朗將這個攤子接了過來。
曾經浴血的修羅武將要麵對一大幫孤老病殘,曾經的寡言少年要與各方人際勢力打交道,這對他來說自然是艱難的。
但他做的很好,比她想象的好很多很多。
無法不讓她感到驕傲的好。
她的阿朗啊……
***
“不辛苦,不用抱歉。”被摸著頭,阿朗突然回道。
卻是回甄珠剛才的話。
甄珠從回憶中回神,驀地失笑。
她突然扯開兜帽,兜帽下,是笑地明媚如春陽的臉。
“阿朗,我們去吃酸湯麵吧!就是我們剛來洛城時去的那一家,你還記得嗎?昨天我從那裏路過,沒想到居然還在,雖然老板已經換成當年那老板的兒子了。”
阿朗疤痕下的臉也露出笑。
“嗯。”
他重重點頭。
他當然還記得那家酸湯麵,那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麵。
點過頭,他卻忽然扭頭,看著並行的一側,甄珠露在衣袖外的手。
他突然想起來,當年他們是牽著手去麵館的,因為那時他還是小孩子的模樣。
可現在,他長大了,兩人並肩而行,手卻不再牽在一起了。
他定定地看了好久,久到甄珠再遲鈍都發現了不對。
“阿朗。”
“嗯。”他下意識地回答,眼睛卻仍盯著她的手。
“腳好累,你背我。”
“好——什麼?”
他張大了嘴,飛快地抬頭看她。
便看到她狡黠地笑著,雙手一撐,便跳到了他的背上。
“什麼什麼啊?不願意背我嗎?嫌我老了重了嗎?我以前可還背過你呢,你受傷的時候,我把你從花街後巷硬生生背到客棧,差點累死我,你都忘了嗎?現在讓你背我下都不願意嗎?”背上的女人一邊緊緊趴在他身上,一邊氣勢洶洶喋喋不休地算舊賬。
他呆若木雞,隻雙手無措又倉皇地趕緊托住她的腿,防止她掉下去。
等她說完,才急忙道:
“沒有忘記。”
“你不老。”
“你不重。”
“我——願意!”
……
他緊緊地、緊緊地抓著她的腿,將身體彎曲再彎曲,唯恐太高了她趴地不舒服;將身體放地柔軟再柔軟,唯恐她柔軟的身體被他堅硬的骨肉硌到;腳下的步子謹慎再謹慎,唯恐顛簸到背上的她一分……
“我真的不重嗎?”背上的女人卻忽然又開口,“總覺得最近長胖了。”
“真的不重,也不胖。”他真誠地道,原本還想用力點頭,但一想到她還在背上,便隻能加重了語氣,以示話裏的真誠。
誰知背上的女人對此卻並不滿意。
“那我要是真重了真胖了怎麼辦?你還會背我嗎?等我七老八十了你還願意背我嗎?”無理取鬧,蠻不講理,簡直像個小孩子。
“背。”
“不管你多重,多胖,多老,我都願意背你,隻要你願意,我就願意背你一輩子。”
“阿朗……”
“嗯?”
“你從哪裏學來的甜言蜜語?”
“……”
“不是甜言蜜語。”
“是真心話。”
“……”
“那再來幾句真心話聽聽?”
“……”
男人疤痕下的臉漲得通紅。
背上的女人悶聲輕笑。
人煙稠密的銅駝大街上,高大的男人背著嬌小的女人,兩人不時親密耳語,女人不斷響起的嬌柔嗓音和男人偶爾的沉悶回應交錯起伏,親密的言行引來行人的側目,但隨即,行人在看到男人的麵容後便扭頭噤聲,而無論行人作何反應,那對男女都毫無所覺,隻依舊穩穩地慢慢地走著他們的路。
仿佛要一直一直走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以為還要寫兩章,沒想到一個通宵,一口氣九千字就全寫完了,所以就這麼結束吧。其實還有些想寫的,有些東西還沒寫明,但卻又覺得結束在這裏最好。或許哪天可能會再寫寫番外吧,關於計玄關於狗兒,但不會放這裏了,會放在專欄裏那個《番外存放處》,有興趣的可以收著,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寫。總之這裏就這樣結束吧,結束在甄珠和阿朗回家的路上。
這篇文斷斷續續更了一年多,很多人也追了一年多,很感謝,也很對不起,我總是這樣,一到收尾階段就困難地要命,更新像便秘,一斷更就鴕鳥地不敢上晉江不敢看留言,但即便這樣還是有很多姑娘追到現在,真的很感謝很對不起。
也沒臉求新文預收了,而且接下來我要忙著裝修搬家了,新文可能要好幾周後才能開,對我還有點信心的姑娘可以幾周後來我專欄看看。
那麼就先再見了,感謝一路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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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周會抽空把美人番外肝出來,到時更新在專欄的《番外存放處》,不再在這裏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