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心人(3 / 3)

秦遠作已經一步跨到前頭:“我認真想過了,實在是太方便了。”

容顏反主為客,灰溜溜的跟在後麵。一直進了電梯再到她的房間門口,秦遠修一路輕車熟路。然後側身一讓,把開門的機會讓奪給她。

直進了客廳,秦遠修坐到沙發上。

借著明亮的燈光容顏才看清,他一身衣不似平時服帖,像濕透了又陰幹,跟他慣常的穿衣風格實在不符。

容顏放下電腦,太久不共處一室了,竟從骨子裏冒出些不自在,跟那日酒醉了可以瘋言瘋語還不同。

“秦少,你是喝飲料還是喝水?”

秦遠修眯起桃花眸子:“喝酒吧。”

容顏躊躇:“你開車來的吧?現在酒駕查得厲害,你還是別喝了。”

她苦口婆心,不想他不領情。

閑閑說:“喝了酒我就不開車了。”

容顏頜首想了一下:“也好,讓酒店派個司機,安全。”轉首已經準備去舀酒,兩人都算能喝的,少喝個一杯兩杯萬不會出什麼事。

秦遠修又打少爺腔,似笑非笑:“喝了酒我就不回了。”

容顏停住步子,回頭:“住我這裏?”

秦遠修不說是或不是,跟她算老帳:“你上次喝醉了,不是也住我那裏了麼。”

容顏不樂意了,非跟他爭出個五六來。

幾步跺回來:“可是,我上一次住你那裏是因為我喝多了,事事分不清楚才不得已而已。過後我腸子都悔青了。但你不一樣,你現在沒喝酒,清醒的腦子怎麼能做這麼糊塗的打算呢。”搖了搖頭,一臉堅決:“不行,秦少家裏什麼酒沒有,還是回去喝吧。否則我跟閔安月也沒法交代啊。”

聽聽,多麼的正人君子又拒他於千裏之外。

秦遠修噙來一絲苦澀,言色從容倜儻:“是啊,就因為頭腦清醒,才知道人得禮上往來。”

容顏不聽他胡扯,索性坐下不動彈。

秦遠修側首看她,一伸手,攥緊她一側手臂,目色沉沉:“你讓利閔安月那麼多什麼意思?非要跟我清得沒法再清,心裏才痛快是不是?容顏,這個世界上其實沒人比你更爭強好勝。”

容顏抽不回手,瞪緊他:“誰說我是讓利?爭強好勝的是你未婚妻閔安月,不是我。其實我很記仇的,閔安月當年以一個尊者的身份讓我難看過,那時我無力還擊,但並不代表我就真的既往不咎了。”現在好了,她的自尊她也踐踏回去了。

是好啊,人情也還清了,人與人之間僅剩得那點兒情份轉眼抹煞得一幹二淨,好一個愛恨分明的女子。

秦遠修手指越收越緊,直到容顏皺起眉頭呼疼。他才像緩了神,目光還切切的粘在她一張冰冷又疏遠的臉上。這個女人當真是長大了,遠得遙不可及。心中生起不甘,往昔梗進的刺又被深按,疼得額角生汗。狠狠一帶,將人收進懷裏,抱緊得死心踏地。

容顏受到驚嚇,拚命掙脫。

“秦遠修,你瘋了!放開我。”

秦遠修如何會放,這就像一個你企及了太久的事物某一日終於攥到手中,連掌心都不敢坦,生怕一坦開,便飛走了。哪還有放開來的道理。

“容顏,是不是跟我在一起的那三年,在你看來隻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劫難?”怕揉碎了一顆心,還一心想著要輕緩適度,可是,轉首又是苦歎,自己哪裏還有一顆完心來思及什麼,早在想保全別人的時候,自己的那一顆便已碎無可碎了。“你真的愛上沈莫言了?便是一丁點的時間都不給我留下麼?真是個狠心的丫頭。”

容顏掙不開,覺得秦遠修這是瘋了。心裏隻有恐慌,奈何他說了什麼根本無心去聽。攀住他的肩膀,張口狠狠的咬下去。下口又急又利,像宋瑞說的,她被他帶了那麼多年,名師出高徒,他不肯拖泥帶水,她絕決的本事也該弱不了。

秦遠修附在她耳畔,清析的一聲悶哼,身體顫了一下,伏在她的肩頭良久不動。一雙手臂隨著她牙關的閉緊也反倒越收越緊,沒半點兒想要放開的意思。

兩人頓時像僵持的獸,都是滿身的錚錚傲骨,他攬著她,以一個情深溫柔的礀態,她埋進他的懷裏,狀似親昵溫婉。彼此心照不宣,做著最傷害彼此的事。

容顏雙手靜靜的攀在他的肩膀上,隔著衣料啃噬他的血肉之軀,心裏忽然悲傷,傷到極至。以往他們也曾彼此相擁,大抵就是如此,沒有濃濃的鹹腥血氣,隻有他身上浸潤的淡淡薄香,宛如情深意重。不知怎麼就走到這一步,如斯悲涼,直讓她無話可說。

心中一橫,牙關更加咬緊。

秦遠修仍舊靜靜的攬著她,一手撫在她纖細的背上,一手攬住她的腰身。說不疼是假的,疼得久了不知是麻木還是慣性的適應,漸漸的覺出安然,下巴抵到她的頸窩裏,緩緩閉目思及,曾經這樣抱著她,情濃之時說過什麼?不出他所料,時至今日,她隻記得他的不好。連他自己都匪夷所思,過往他壞到何種地步?以至於,連恨,她都懶得恨了,放下得這般淡然。

容顏滿口灌進血腥,像沿著唇齒一路漫進喉嚨食道,直達肺腑。誰說她要噬他的血肉呢,全非她所想。可是,他不放開,她有什麼辦法?再下不去口了,牙關漸漸鬆開,血液像要從尖銳的牙齒尖端滴下來。而他趴在她的肩膀自那聲悶哼之後就一聲不再吭,靜靜的好像已經睡熟。她嗚咽著嗓音哭出來,鼻尖上還纏著濃濃的腥氣,她像忽然很害怕,宛如自己製造的殺戮,卻最是不敢目睹。

秦遠修聽到啜泣聲,將人放開,指掌捧起她的臉,看她淚流滿麵。他也跟著眼眶溫熱,要他怎麼說呢?他是不好,不好到可以讓一個人不愛不恨,連看一眼都覺出煩躁。可是,誰又說壞人就比好人好過呢?

一刹間嗓音沙啞:“小顏,你對我,可曾有半點兒喜歡過?”

這句話聽來熟悉,容顏當年問過他同樣的話,他回答得讓她很是心寒,於是,她說了一個‘幸好’。她不是朝三暮四的人,現如今也隻能如此罷。

“秦遠修,我很早前已經將一切說得很清楚了。”掙開他的雙手站起身,去將門板打得大開:“秦少,如果沒別的事請離開,我們日後是合作夥伴,這個樣子實在不怎麼像話。”

秦遠修起身,下意識撫了一下肩膀,眉頭蹙緊。她下口很是凶狠,此刻源源不絕的疼意傳出來。

容顏別過臉,不看他。

擦身一刻秦遠修步伐頓住,側首看她,下一秒大步離開。

容顏貼在門板上半晌失神,扣著門板的十根指頭又冷又僵,麻了一樣。

包裏電話大聲響了許久,蓄意執著。容顏緩過神,過去接聽,是沈莫言打來的,告訴她已經到達酒店,讓她早點兒睡覺。

容顏很聽話,那一夜澡也忘記洗,乖乖上床去睡了。

劉小要回江南,夏北北的婚已經結完了,杜允早兩天就已經回去上班了。劉小也不能在這裏耗太久,宋瑞已經讓人幫她訂好機票,打算混過這一天後就起程回去。

一早給容顏打來電話,讓她速速去夏北北家裏聚場。

容顏剛出酒店大門,便被人攔下。

秦郝佳從車上下來,喊住她那一刻,容顏實實怔了一下。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過來找她,這個人過去幾年很少想起,感覺已經淡化至無形了,再跳出來,不免讓人匪夷所思。

容顏不記得,她們之間還有什麼恩怨是沒有解開的。

秦郝佳兩年多變了許多,容貌倒沒多少,隻是眼神,下意識讓容顏覺出沒以前那麼鋒芒畢露了。想來是她年紀越來越大,再精力旺盛也還是有倦怠疲憊的一天。

“去喝點兒東西吧。”

容顏看了一下時間,點點頭:“好吧。”

坐到咖啡廳裏,容顏坐正後問她:“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裏?找我有事嗎?”

秦郝佳抿壓一口,抬頭將人看仔細,回她:“昨天遠修回大宅舀東西,我開車跟過來了。可是,沒看到你人,他等了你很久。後來有事,我就先回來。今早便來找你聊聊。”

經她一說,容顏想起秦遠修昨晚定是回大宅舀她的電腦,原來秦紹風是將它放在家裏了。

她還是不解,狐疑問:“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聊的麼?”

秦郝佳緩了一下神:“當年你幫我一次,我還沒跟你正式的說聲謝謝。”

容顏怔愣,哪一次?她不記得了。

秦郝佳給她提示:“就是我當街發瘋那一次。”

容顏了然,不禁實話實說:“其實以你當年對我的態度,我是不太想幫你的,可是,有什麼辦法,誰讓被我撞上了呢。”抓得她跟大花臉似的,沒毀容已經很難得。“如果因為這點小事刻意過來,實在沒什麼必要。”

秦郝佳很坐得住,難得能在她的臉上見一絲誠肯,容顏由心覺得,近三年不見,秦郝佳基本也算向善了。

就聽她說:“我不是單因這個事過來,而是想借著這個事給你講一個故事,也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了。”太多年被她封壓在心口,從來跟毒一樣,清除不了,卻也從來不敢光天華日,她一生都被這個秘密給毀了。可是,今天她就要將它說出來了。

心底蜿蜒抽搐,竟那麼膽怯。

講述之前先問她:“那天出現在宋瑞婚禮現場的男子,是你的男朋友麼?”

“你是說沈莫言?”問完容顏覺得好笑,這一城的人似乎都對這個男人感興趣,笑笑:“我們兩個似乎沒有立場說這個,你還是說正題吧。”

秦郝佳心底暗生波瀾,看似沒什麼立場,可是,她蹉跎了這麼多年,最後又似轉回到這個當初一心想要清除的女人身上了,真是命運作弄人啊。

“我還想問一問,你真的對遠修不再有感情了嗎?”

容顏喝了一口咖啡,一臉莫名:“誰說我以前就對他有感情的?”

秦郝佳麵不改色,仍舊執著:“不管你對遠修存了什麼樣的感情,不過,他是這個世上最對你用心良苦的一個人。”這一點她曾經不知道,現在這種意識卻根深蒂固。“這話從我口中說出來或許讓你很嗤之以鼻,可是,不論你相不相信,這都是真的。隻怕這個世上,再沒哪一個男人為愛受過這樣的煎熬。”

容顏撫了下眉頭,頓時無話可說。這個女人怎麼就這麼軸呢,當年的風範總也改不了。而且反複不定,想一出是一出的,她計較的東西這麼少,是太自以為是了麼?當年她身為秦遠修的老婆時,她橫豎看不順眼。如今她終於如她所願,離她的寶貝弟弟遠遠的了,她又回來沒頭沒腦的說這些想要挽回的話。人可以不這麼反複無常麼?

什麼時候她可以挺起胸膛為自己活著,不用整日像個傀儡一樣圍著她的弟弟轉?

“我們現在聊這個話題不覺得更蹩腳麼?秦少跟閔小姐訂了婚,而且過得好好的,這也是你的一樁心願,現在達成了,再折騰不會覺得乏味麼?再說,你怎麼就知道我沒有新的生活了呢?”

秦郝佳一時啞言,盯了她半晌。弱下勢頭,也知道自己這樣反複無疑是抽自己的嘴巴。可是,如果真當能挽回什麼,讓她顏麵盡失又有什麼?左右她這一生也隻能這樣了。

灌下一口水,目視別處緩緩說:“那日你看我很像瘋了對不對?其實我是想起了恐怖的事,一樁另我生不如死,永也無法麵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