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瞪了一下眼沒說話,實則她也有聽八卦的喜好。索性不聲不響等著她將話說全。
秦郝佳看了她一眼,又看窗外,思緒像一時飛得很遠,亦或也是有意躲閃,不讓人看清將要開場她已淚光閃爍。
在這個世界上,果然不敢說,誰比誰好過。
她下意識想抬手擦拭眼角,又從沒在人前示弱的習慣,於是隱忍著望向更遠處,控製自己不在啟音的時候發出顫抖,抿壓一口咖啡緩緩說:“那一天我不是發瘋,隻是想起了可怕的事情。這麼多年,我從來不敢細想過,可是這樣的夢魘卻一日也不曾離我遠去。不瞞你說,這些年我一直偷偷的看心理醫生,連我的家人都不知道這件事。如果不是這樣,我想我肯定早就已經瘋了,可是,有什麼辦法,現在的我,跟不瘋似乎也沒有什麼區別。”
秦郝佳說話時聲音很淡,像自言自語,又像小心意意,試探著從某個暗黑的角落裏走出來,可是太久不曾走過的一條路,前路早就陌生茫然。她摸索著一步一步,還是行走得異常艱難。
容顏覺得她似乎已經忘記了她的存在,說話時斷時停,按著自己的節奏說得緩慢。
但卻一直沒有停下的打算,這樣的秦郝佳看著那麼倔強堅強,布了風霜的一張臉,讓人也不忍多看。
聽她繼續說:“你一定覺得我對遠修好得有些過了頭,遠遠超出了一個姐姐對弟弟的袒護,感覺很畸形對不對?實則我就是為他活著,如果不是我還有這麼一個可憐的弟弟,隻怕,我早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很久了。我欠他的太多太多,多到搭上我整個人生都還不起。我從來最對不起的人,就隻有他。”說到衷腸處,眼淚再也抑製不住的淌下來,剛漫出眼眶,抬手被她抹去,唯怕稍晚一些會被人看到。哽咽了嗓音,吸著鼻子道:“早些年的自己,跟現在的我判若兩人,跟所有活潑開朗的女孩子一樣,愛笑,愛哭,並非一個習慣隱忍的人,甚至比一般的女孩子還要任性許多。隻是太傻了,看人的眼光不濟,愛上了一個流氓,三言兩語便被哄得團團轉。那時的我像走火入魔了,那樣一個人在我眼中卻好得沒有話說,現在覺得那時的自己真是墮落。遠修早些年就是家裏最銳利懂事的一個,那時他不止一次的提醒我離那個人遠點兒,可是,我不聽話,為此跟他大吵過,還罵他多管閑事。關係一時處得很僵硬。但他畢竟是我的弟弟,我再怎樣,他心裏依舊有我這個姐姐,私下裏去教訓過那個人,讓他離我遠遠的。後來我知道了,還跑他的學校去跟他鬧。其實遠修隻是表麵看著冰冷涼薄,實際卻遠不是這樣。是狼,就免不了要露出本性,那個人從我這裏得到那麼多後,卻總是不滿足,我給了他多少錢連自己也算不清了。有一天他讓我回家舀錢給他,爸爸覺出我花錢太肆意,便控製了我的零用錢,我舀給他的少了,他狠狠的打了我兩巴掌。為此我們鬧翻了,他終於露出邪惡本質,說他靠近我隻是為了錢,他從來就沒喜歡過我這個任性的千金大小姐。我氣極了,舀東西砸他,沒想到……”她死死扣著桌沿,支言片語也說不下去,整個身體微微抽搐。眼淚一滴滴砸到桌麵上,很大顆。她沒想哭,隻是情不由衷。
容顏緊緊盯著她一雙越發渙散的眼,猜想那以後定然發生了不好的事。能看出她很害怕,時過境遷,連提及都像在劫難逃。
她靜靜的不說話,給她足夠跌倒再爬起的時間。容顏覺得,此時的秦郝佳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這麼多年,她戰勝不了的,從來都是自己。
秦郝佳急切的喘氣,再急切的掉淚,轉眼桌麵上積了一汪水。其實如果她真的害怕,連說下去甚至想下去的勇氣都沒有,完全可以就此作罷。像過去的那很多年,因為害怕便一直深藏,雖然擱放在身體一處讓自己深感汙穢不堪,卻不至於讓自己心驚膽戰。而她卻非要費盡力氣的說出來,可見想將一些事情說明白,對她而言多麼重要。
容顏在想,接下來秦遠修快要出場了麼?那年他們到底經曆了什麼?以至於秦郝佳從一個活潑少女,變成不通人情事故的冰雪女王。還要用餘生的幸福來彌補自己的弟弟。秦遠修到底,擔了怎麼樣的角色?
秦郝佳淚眼朦朧,艱難的抬頭與她對視,眼眶通紅,麵色卻慘白若紙。將唇咬出血印說:“沒想到那果然是個人麵獸心的東西,根本不是個人。他打了我,我哭著去找遠修,我知道他不會不為我出頭,他最是個有情有義的人。當著我的麵,他將那個人打得半死。如果我那時就回頭了,興許一切已經過去。可是,後來那人花言巧語約我出去,我轉眼忘記遠修的警告出了門,他找人強暴了我……”她一聲聲的哽咽,像在泣血:“不止是一個人,當他們撕開我的衣服時,我便覺得……自己這一生是活不成了。那之後他們並未放我離開,而是將遠修引了出來,因為我,他們早恨死了他。在郊外,那個人挾持我對遠修下狠手。那時他才上大二,又比同級人的年紀都要小,不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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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幕我此生記得再清楚不過,一刻也不曾淡化,就像刻烙在我的心裏,劃了很深很沉的一道,無論生,還是死,忘記天忘記地,哪怕忘記生身父母,可是,我不會忘了我的這個弟弟。他那麼小,被一群人打得頭破血流,拳打腳踢,棍棒相向,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的人,可以如此蔑視一個孩子的血肉之軀。我在一旁大哭大叫,可是無能為力。”秦郝佳說到喉嚨沙啞,或許她的靈魂再次回到當場,回到那個暴力血腥的場麵去,雙手捧著咖啡杯子想尋找一些暖意。
容顏就看到那個杯子在她手掌的顫抖下發出碰撞的響動。
秦郝佳嘴唇被自己咬得模糊,嘴角淋淋血跡,好一個倔強的女子,何其屈辱何其驚忪,卻非要強撐著將這一番話說到圓滿。
容顏看著不忍,又心驚肉跳。她也是不敢想的,那時的秦遠修怕不怕?疼不疼?秦郝佳說得不錯,他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皮肉還嫩得很。她認識的秦遠修何時受過這樣的氣,便是打架也從不輸於人,還這樣信誓旦旦的告訴過她。
秦郝佳滿臉的濁淚,太肆意了,怎麼擦也擦不幹淨。顫巍巍:“他一定很疼的啊,怎麼可能不疼,我看到他臉上全是血跡,多麼好看的一張臉,可是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樣子。那些人就一腳一腳踏在他的身上,狠狠的。可是,他至始沒吭一聲。我知道,他恨我,可是,她更怕那些人的拳頭砸在我的身上。他不想我擔心,所以連聲音都可不發出來。都說我這個弟弟是混世魔王,薄情寡義。我比誰都知道,他才不這樣,他比誰都有情有義。可是,像他說的,一切幸福他都已經要不起,讓他怎能不涼薄?”眼神堅定的望向容顏,吐出幾個字:“那之後,遠修再不能人道了。”
容顏瞠目大睜,幾乎是下意識的,心口某處狠狠跳動了下,是最柔軟的一處,顫抖得那麼撕心裂肺。
秦郝佳邊是掉淚,邊說:“你們結婚這麼久,他從來沒碰過你,不是他不愛你,也不是他為了其他某個人守身如玉。他受了傷,不能再行夫妻之事。一個血氣方鋼的男孩子,從來都是光環纏身,高高在上,有朝一時跌進地獄了你想他會怎樣?你認識的遠修什麼樣?這種事他要怎麼承受?
我以為他無法承受,非要搞得天下大亂不可的。可是,他比誰都平靜,就那樣,默默的接受了。我知道為什麼,他隻是想讓我活下去,所以選擇承受。這麼大的一件事,整個秦家除了我,再沒有別人知道。當年真是經曆了一場從生到死的劫難,我和遠修的命運統統改變了。我知道,從那以後,我們都是生不如死的活著。我是罪有應得,再多的不幸也是活該。可遠修他憑什麼?他是個好弟弟,隻是被我連累,卻要生不如死。我選擇活著,隻是想看到他不要永遠這麼不幸下去,哪一天他幸福了,讓我怎樣慘死都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