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言(二)(2 / 3)

楊賓嚇得不輕:“我從牆上跳下來,就站在你身後了。”

我說:“那你等著,我跳過去看看,你站在這兒千萬別亂走,如果那邊有路,我再翻回來接你。”

我沒費多大勁就翻上了牆頭,往下一看,是個小樓的後院,雖然不是大街,卻也絕對不是我和楊賓撞上鬼打牆的小胡同。我心中大喜,從牆上跳下來,落地之後大吃一驚,楊賓背對著我正抬頭看著牆頭,原來我和楊賓一樣,從牆上跳下來之後便又回到了小胡同之中。

我們連跑帶跳,能想到的招全使了,始終是離不開這條長僅十幾米的小胡同,都累得渾身是汗,不得不坐下來休息。正是午夜,天高雲淡,明月高懸,星月閃爍,在胡同中看卻有說不出的詭異。我看了看手表,剛好零點零三分。

我不禁奇怪:我們從網吧結賬出來的時候我看了時間,正好是零點,從網吧走到這條胡同也差不多需要兩分鍾,我們在這條胡同裏轉來轉去,跳牆上房,折騰了足足有一個多小時,怎麼時間才過了兩三分鍾?看來這地方實在太過邪門,時間空間的邏輯概念在此都不適用了。

想用手機打電話找人幫忙,又落在家裏沒帶。真是屋漏偏逢連雨天。本來昨天還安慰自己世上無鬼,今日身臨其境,也不由得不信了。又想如果能飛就好了,又或者有具RPG(反坦克火箭筒)在牆上轟個大洞。

在胡同狹小而又壓抑的空間中待得久了,緊張與不安的感覺減輕了幾分,卻是越想越怒,蠻勁發作,站起身來對著黑暗的胡同一端破口大罵:“你個死鬼,想要你爺爺我的性命就盡管放馬過來,你奶奶的,擺這種迷魂陣,你滾出來跟老子練一趟,老子還真就能讓你沒脾氣!”

我以前本來是不怎麼講髒話的,最近運氣太衰,內心壓抑煩躁,經常想罵人發泄。

楊賓看我毫無懼色大叫大罵,他也壯了膽,跟我一起對著胡同盡頭的黑暗大罵,他罵的髒話有些是他安徽老家的方言,還有一部分是在天津學的髒話,我聽不太懂,反正隻求罵個痛快,形式重於內容。

我們二人越罵膽子越大,髒話也越來越惡毒,把鬼的直係親屬都罵遍了,那全國通用的經典“三字經”也不知罵了幾百回。不管我們怎麼罵,也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它在黑暗中冷笑著看我們還能罵多久。我倆罵到最後實在沒有什麼創意了,隻好相對苦笑,又坐了下來。雖然仍陷於困境,但是心裏痛快了不少,多少也出了一些憋悶的惡氣。

我罵了半天隻覺口幹舌燥,正在想念冰鎮啤酒,楊賓忽然湊到我耳邊小聲說:“垃圾箱上趴著個人。”

夜色中,我順著楊賓說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幅詭異得難以形容的情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趴在胡同口的垃圾箱上正看著我們兩個。我想若不過去瞧個仔細,終究不是了局,管她是人是鬼,瞧瞧再說。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楠木項鏈,向前走了幾步,在距離垃圾箱兩步遠的距離停下,楊賓也跟在我身後。距離很近,雖然天黑但是瞧得十分清楚,這個女孩好像營養不良,瘦瘦小小的很可憐,頭上用黃繩紮了兩個羊角小辮,臉上無任何表情,隻是一雙大大的眼睛神采奕奕,在晚上看來,如同兩盞明亮的小燈。她趴在垃圾箱上,雙手前撐,上半身抬起,衝著我和楊賓看個不停。我被她看得渾身發毛,隻是被這狗日的胡同困住,好不容易見到個人,且問問她知道什麼情況,再作計較。

我一咧嘴擠出點和藹可親的笑容,對小女孩說:“小妹子,你在這兒附近住是嗎?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回家?”

小女孩不做聲,仍然盯著我看。我又問了幾句,她還是不理我,我惱火起來,正要發飆。小女孩突然伸出手來招了兩下,示意要我走近些。我向她走近一步停下,仍然和她保持著一步的距離,問道:“小妹子,你要跟我說什麼?”小女孩又招了招手,還讓我再靠近些。

這時我已經肯定她不是鬼魅,她臉色紅潤,雙眼炯炯有神,肯定是活人,但是這兩隻眼睛實在是不像人類的,也不像鬼魂的,我覺得那是雙貓科動物才有的眼睛。這念頭在腦中一閃即過。我又向小女孩走近了一步,此時我們已經臉對臉了。

我笑著說:“讓我走這麼近幹什麼?你可別咬我,是不是爬到垃圾箱上玩下不來了?我抱你下來好不好?”

小女孩開口,小聲對我說道:“右左左右左左右,無論背後發生什麼事,千萬不要回頭,不然就永遠都出不去了。”

她說話的聲音太小,好在夜深人靜兩人離得又近,我還算能聽得清楚。

我問:“你也被困在這兒了?”

小女孩不說話,點了點頭,從垃圾箱上跳下來,一指丁字路口的右邊,示意讓我們快走。

我問她:“你也和我們一起走嗎?”

她又點點頭,表示跟我一起出去。我心想:這小孩跟我素不相識,她的話能不能相信?不過既然知道脫困的方法,先試上一試,到時候見機行事。她要是敢騙我,這筆賬咱們就得算算。

我回頭囑咐楊賓一會兒往外走的時候,不論背後怎麼樣,都不能回頭看。楊賓見我說得鄭重其事,答應道:“我曉得了,西哥你放心,我肯定聽你的。”

我回過頭去再找小女孩,她已不知去向。

怪事天天有,今晚特別多。我見那小女孩不知去向,心中焦躁起來,顧慮不了這許多怪事了,隻想越快離開這條胡同越好。心中默記了三遍“右左左右左左右”,把脖子上戴的那條刻著全卷《南無妙法蓮華經》的楠木數珠摘下來,牢牢地纏在手上。想想還是不放心楊賓,怕他萬一在走出去的過程中回頭,就讓他走在自己前邊,囑咐他等我說可以了才能回頭。我站在楊賓身後,問他:“準備好了嗎?”楊賓沒回頭答應道:“準備好了。”我比較滿意他的表現,此地不宜久留,走。

按照小女孩指示的方向,楊賓在前,我在後,都到胡同盡頭的丁字路口向右轉去,走到底後又向左轉。轉了兩次左邊的路又改轉向右的時候,我發現胡同口右側的垃圾箱和以前的樣子不同了,上麵醒目的白色編碼少了一個“9”。隻剩下了三個“9”。接下來還要轉左左右三次,看來每轉一次,號碼就會消失一個,四個“9”全部消失之後,我們應該就可以走出去了。

我抑製住心中的激動,又對楊賓囑咐了一遍不可回頭,盡量別走太快了,留神腳下,別摔倒了。不出所料,每轉一個彎,胡同口垃圾箱上的號碼便少了一個。

想到脫困在即,我和楊賓都忍不住興奮起來。不多時,就走到了最後一次右轉的路口,我忽然覺得兩條腿變得沉重起來,每一步都邁得很吃力,走不出三步,腰腿酸麻,忍不住就要坐下。

楊賓對我說:“西哥,我好累,歇一會兒好嗎?”

我說:“兄弟,堅持住,還差最後十幾步了,你覺得很累,應該是幻覺。一定要克服自己的軟弱,明白嗎?”

這話一是勸他,二也是給自己鼓勁。我們咬緊牙關,又向前走了四五步,楊賓年紀小,身體還未長成,走到這時已經筋疲力盡,向前一跪,趴在地上大口喘氣,連話都說不出來。我走到他前邊,把他背起來,艱難地向胡同口一步一挨地緩緩走去。雙腿就如灌了鉛一樣沉重,背上的楊賓也出奇得重,累得我氣喘如牛。

忽聽背後有女人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殺人啦!”這聲音撕心裂肺,深夜聽來,讓人汗毛倒豎。我覺得心跳加快,那女人的叫聲太過淒慘,忍不住就要回頭看一眼,心裏想起來小女孩說的話——不論背後發生什麼,千萬別回頭,不然就永遠出不去了。

我趕緊定了定神,讓楊賓把眼睛閉上,堵住耳朵。不論背後的女人怎樣慘叫,我也不去理會,隻顧往胡同口走,背後的聲音已遠遠不限於女人的慘叫,時而覺得後麵有一列火車向我們呼嘯衝來,時而又覺得霹靂炸雷一個響過一個,時而又似乎是虎嘯龍吟刀劍劈風……

我背著楊賓不能用手堵住耳朵,被那些聲音搞得心膽俱寒,不過我打定了主意,縱然真是有火車從後麵撞過來,把我撞成肉醬,我也絕不回頭。把心一橫,用我們廣東的話講就是:幾大就幾大了(愛咋咋地)。

我一步一挪,終於到了胡同口,隻要再走一兩步就出去了。此刻,背後突然萬籟俱寂,靜得出奇,楊賓也感覺到沒了聲音,把堵著耳朵的手放了下來。

在這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忽然從身後很遠的地方傳來楊賓姐姐楊琴的聲音:“賓……賓……小……弟……你……到……哪兒……去……了……”似乎是楊琴見弟弟這麼晚不回家,就出來找他。

楊賓最怕姐姐擔心,回過頭去就叫:“姐姐,我在這兒。”

我想提醒他卻是已經來不及了,大罵:“楊賓你這個大笨蛋,中計了。”

身後一股強大異常的力量將楊賓從我的後背上向後拉去,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救人要緊,哪裏還管得了回不回頭。

此時楊賓已經離開了我的後背,隻有一隻手還搭在我的左肩上。說時遲,那時快,我還未轉身,先抓住他在我肩頭的手,然後轉身一把抱住他的身體。

我看見在黑暗中伸出幾十隻長滿綠毛的大手,分別抓住了楊賓的臂腰腿,另有數隻怪手抓住了我,被抓住的地方疼入骨髓,我強忍疼痛,緊緊把楊賓抱住。

幾秒鍾之內我們就會被這些怪手拉入無盡的黑暗之中,一隻最大的怪手向我頭頂抓來。黑夜中,我看見這隻巨手上長著像鷹嘴一樣的指甲,手上的鱗片在月光下泛著青光,如果被這隻手抓到頭頂,血肉之軀萬難抵擋。人急拚命,生死關頭,無暇細想。我左手抱住楊賓,右手把楠木數珠擲向欲抓我頭頂的那隻巨手,隻聽得一聲悶雷般的巨響,我和楊賓好像被榴彈炮爆炸產生的氣浪衝擊,雙雙飛出了這條胡同。

全身的骨骼似乎都給摔散了架,隻覺胸口氣血翻滾,耳鳴不止,四仰八叉地躺在街上,好長時間也動彈不得。想想剛才在鬼門關裏轉了一圈,竟然活了下來,劫後餘生的心情,難以形容,我想隻有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把紅旗插上柏林國會大廈的蘇聯近衛軍戰士才能體會我的感受。

我正躺在街道上享受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左邊褲腿裏“嗖”地躥出一隻動物。我嚇了一跳,歪過頭去看腿邊,是一隻似貓非貓、似狐非狐的小動物,身體又長又瘦,尖鼻子尖腦袋,兩隻眼睛明亮如燈,原來是隻黃鼠狼。我小時候在廣東經常見到,後來廣州市區人口越來越多,就很難見到這種小動物的蹤影了。有個念頭突然在我心中一閃:這雙眼睛……黃鼠狼見我瞧它,“刺溜刺溜”幾下就躥向了街道黑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