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想讓時間過得再慢一點,最好停止在此刻,哪怕今後再也無法醒過來,他也無怨無悔。
可惜,時間不會為任何人停止。
它永遠向前。
他們終究還是到了他家裏。
怡朝住在警察家屬大院,他出身警察世家,父親因公殉職,當時他還是個小蘿卜頭,母親後來因為承受不住打擊,也沒多久就撒手人寰,留下一個孤零零的孩子,跟著祖父母生活,他長大之後,還不來不及回報他們,老人們就相繼去世了。
怡朝現在是一根獨苗,自己吃飽,全家不餓,他家裏的桌案上,擺著好幾個人的遺照。
蘇茵愣愣地站在那,幾乎沒時間去關注他家裏什麼樣子,眼睛定在那些遺照上,無法挪開視線。
“那是我父親。”怡朝介紹了最中間的,穿著警察製服的黑白照片,相片上的男人特別年輕,絕對不超過三十歲,他旁邊的女性也是,蘇茵之所以愣在那說不出話來,不是因為震撼於他們的犧牲,或者怡朝悲慘而令人敬重的家世,而是因為……
“他是你父親?”蘇茵不可置信地望著照片上的年輕男警官,記憶仿佛倒退回了小時候。
那一年她遭遇了拐賣。
她在孤兒院門口走失,留下的唯一消息就是一個男人拿著棉花糖拉著她的手把她帶走了。
棉花糖,是個小女孩都無法抗拒,她不記得自己當時為什麼就跟著對方走了,記憶裏留下的是無邊無盡的黑暗,以及幾乎要了她命的饑餓。
她被打得遍體鱗傷,甚至還被灌了不知道什麼藥物,好長一段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記得自己跟著那些人出去乞討,她好幾次想要求救,都失敗了。
那些人靠著她可愛卻可憐的模樣賺了不少錢,到了後來,她長大一點,又打起了別的主意。
就在那一年,她遇見了遺照上的男警官。
在街道上,哭泣掙紮的她被他發現了,他穿著製服,正在街邊買早點,瞧見她就發覺不對勁,周圍的人都以為是孩子不服管教,視而不見,冷漠至極,即便她嘶啞地喊著“他不是我爸爸”。
是那位男警官救了她。
他顧不上什麼早點了,飛快地跑過馬路,還險些被車子撞到。
他將她一把拉到懷裏,掏出警官證對著想要把她賣掉的男人,她永遠記得他當時充滿了安全感的話:“沒事了,叔叔在這,你安全了,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了!”
回憶戛然而止。
蘇茵已經淚流滿麵了。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那位男警官是誰,如果不是他,她可能已經被賣去活剖器官了,是他救了她,但她以後再也沒找到他的消息,原來……原來他死了。
“為什麼哭?”怡朝皺眉望著她,帶著薄繭的手替她拂去臉上的淚水,睨了一眼父親的照片,道,“你認識他。”
是肯定的語氣,不帶一絲猶疑。
蘇茵微微頷首,平複了情緒之後,啞聲道:“有香嗎?……我想給他上柱香。”
找了這麼多年的恩人,原以為是調去了別的省,沒想到竟然是死了。
她真恨自己當年嚇傻了,一個孩子,經曆了那麼可怕的事,根本不記得去詢問恩人的名字,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記住對方的長相,然後根據自身遭遇,在成為警察之後尋找他的消息。
怡朝沒料到蘇茵會對著父親的遺照哭得泣不成聲,他皺著眉找到一炷香,用打火機點燃交給她,蘇茵吸了口氣,後退一步,恭敬的對著怡朝父親的遺像三鞠躬,然後默默在心裏說了聲“謝謝”,最後把香插在了香爐裏。
“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在她上完香之後,怡朝便問她緣由,蘇茵知道此刻不能暴露任何真實信息,否則以怡朝的頭腦肯定可以順藤摸瓜找到當年他父親救過的某個小女孩,到那時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也不算是認識,就是覺得麵熟。你不用好奇我為什麼哭,又要給他上香,這隻是有些感慨而已,沒想到你出身警察世家,以及……長輩都去世了。”
蘇茵最後深深看了看那張遺像,在心裏對自己的救命恩人說——我長大了,變成了和您一樣的人,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怡朝拉著蘇茵的手,根本不相信她的話:“你在撒謊。”
蘇茵望向他,恢複了平日裏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你憑什麼說我在撒謊?否則你覺得是因為什麼?女人都很感性,看見你這麼慘,會掉兩滴眼淚很正常,我覺得我們也算朋友了,應該互幫互助,所以……你看,就是這樣,名正言順。”
她有點語無倫次,她自己也發現了,深呼吸了一下,開始打量這棟房子。
這是棟老房子,有濃鬱的家居氣息,還有好多老家具,看樣子是從他小時候留到現在的。
蘇茵的手撫過身邊的桌麵,回眸望著怡朝說:“所以呢?你到底要怎麼才肯以後都不再糾纏我?想好了嗎?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
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蘇茵還趕著回去,好進行明天的計劃,她也擔心出來的時間長了,會被阿信給發現。
她皺著眉催促怡朝快點給出確切答案,怡朝睨著她沉默許久,忽然露出一抹幾乎稱得上是輕佻的笑,他本就生得英俊,不笑的時候有清冷禁欲的美,笑起來之後,一掃之前的性冷淡般的漠然,凝結起了一種很難形容的肉br欲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