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洛絲這次終於沒有拒絕我的邀請,因為我表現出了十分的堅決,她知道我絕不會同意將她一個人留在倫敦——哪怕是出於對倫敦人民的安全考慮,我也不會答應。況且,我想她知道,我是真心邀請她去羅辛斯。
歐洛絲第一次見到達西時,對我說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話。
她說:“你見過一個為別人指路的人,自己卻是個瞎子嗎?”
顯然這是一句隱喻。麵對福爾摩斯們的謎語,我早已經學會不為難自己並不是很靈光的腦袋,於是分外平靜地望著她,等著她公布答案。
但歐洛絲卻隻是神秘地笑了笑,目光在達西身上一掃而過,不再置一詞。
我也沒有追問。
達西提前寫了信,羅辛斯上下早已經接到我們要回來的消息,到達當天整個莊園上下一片喜氣洋洋。
我相信他們都是真的高興,因為我不在,他們闖禍犯錯的時候,再也沒人在媽媽和薑金生太太麵前為他們求情了。
美麗的麗薩拉著我的手,眼圈都紅了:“德波爾小姐,你怎麼忍心離開這麼久?自從倫敦傳來那個‘女開膛手’的傳聞後,凱瑟琳夫人簡直擔心得每晚都無法安心入睡!”
我擁抱了她一下,又輕輕拍了拍她漂亮的臉頰,微微笑著說:“我也很想念你們,麗薩。”
結果麗薩徹底被我的動作和表情弄哭了,一邊哭還一邊不可思議地大喊:“天哪,我的小姐!你怎麼變得比以前更加溫柔了?你一定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受不了你這樣!誰都受不了!”
我無奈地想安慰好這個可愛的小女仆,結果讓她越哭越厲害,最後隻好說,如果她把眼睛哭紅,薑金生太太看到一定會責罰她,這才終於把她的眼淚嚇回去了。
對他們來說,我離開了一個多月,可是對我來說,這是一段比我兩世為人加起來還要漫長的一段時光。
我以為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我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哭。事實上我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即便在夏洛克猝然而死的那段時間,我真的過得非常糟糕,被反複折磨的脆弱神經每天都緊繃到幾乎斷掉,我也沒哭過。
還有獨自被困在時間裂縫中的時候,我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喪失了哭泣的功能,因為在最絕望的時候,也隻是感到茫然,就像心裏被挖出了一塊空白……在那裏的每一秒我都覺得自己下一秒不是瘋掉就是會死掉……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沒有瘋也沒有死,也從來沒有哭過……
可是在看到媽媽那張熟悉的臉頰的一瞬間,那些眼淚就像有自己的思維,迅疾而無聲地從眼眶中滴落下來。
我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哭了,直到媽媽抱住我,開始低聲安慰,溫柔而細心地幫我擦拭那些脫離掌控,自動掉落的液體。
大概每個人都是這樣,無論年齡、經曆,隻要站在母親麵前,都會自動退化成小孩子,那些原本可以自我壓抑的委屈難過成倍膨脹、發酵,隻等待這一刻,那扇楔在肉裏的閘門可以開啟片刻,得以稍稍發泄、休憩……
哭過之後,我突然感到全身一陣輕鬆,就像直到這一刻,才真的諸事皆定,就像我站在一旁,對著以前的自己,對著那些往事,對著……夏洛克,輕聲道別。沒有壓抑,沒有抉擇,沒有隱忍,沒有成全……這是我心裏的儀式。
生活就是一半圓滿,一半遺憾……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其實隻是我想告慰自己的話。
而另一個安妮猜得很對,我並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麼坦然,我很累,也很孤獨,而且絕望。但都在慢慢好起來了。
因為,我到家了。
……
下午,我又躲進花園深處的那片草坪,落日的餘暉悠悠長長地斜照下來,久違的愜意又慵懶的感覺。
有腳步聲慢慢靠近,我知道是誰。
隻有達西總能找到我。
那個漫長又曲折的故事,我想我準備好告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