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後武媚接過玉冊打開觀看,隻是看了一眼,便緩緩合上玉冊,又把玉冊還給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有些詫異,說道:“母親不仔細看看嗎。”
聖後武媚沒有回答啊太平公主,卻自顧自的說道:“那時候的故人到現在也沒有剩下幾個了,沒想到她居然還活著,倒是應該見她一見。”隨即又轉頭看向太平公主說:“令月你差人傳訊回去吧,今日下午我差人派車架接她來仙居殿與我相見。”隨後聖後武媚又問太平公主:“她隻是叫你傳訊到我這兒?沒說些別的什麼嗎?”
“不瞞母親,我對這位小姑姑也是非常好奇。我旁敲側擊,多次打探,隻是她口風甚嚴,隻是托我傳訊要與您相見。”太平公主無奈地說。
……
一輛牛車載著晉陽公主入了紫微城太初宮。在仙居殿的一旁的偏殿中晉陽公主見到了聖後武媚。
“兕子,我們……有四十年未見了吧,當初聽聞你的死訊,我還傷心了好一陣子。沒想到你這丫頭居然還活著。”見到晉陽公主聖後武媚有些感慨地說道。
兕子是晉陽公主的乳名,聖後武媚的年齡正好比晉陽公主大了一輪左右,叫她一聲“丫頭”也沒什麼不合適。
“我也未曾想到還能與媚娘你在這裏相見。”二人多年之後相見也是一陣唏噓。
“你可能不知道吧,太宗皇帝冊封你為公主的玉冊當年還是我帶筆寫的,之前從令月那丫頭手中拿到那本玉冊,我隻看了一眼就認出了我當年的字跡。”
“嗬嗬,我當然知道那是媚娘寫的,所以才叫令月拿給你看。我可是認得你的字跡的。”
“是啊,是啊。人老了可能就有些健忘,記得你當年也是寫的一手好飛白呢。”聖後武媚扶著額頭說道。
晉陽公主從小長在太宗皇帝跟前,父女感情非常深厚,互動也十分溫情。太宗皇帝愛好書法,自己也寫得一手好字。耳濡目染之下,晉陽公主對書法也很愛好,尤其是父親最擅長的飛白。晉陽公主常常臨摹父親的飛白體,久而久之寫字時便有了太宗的風格。將太宗和晉陽公主的字出示大臣,大家都無法辨別。
“嗯,是父親教我的。”說到這裏晉陽公主頓了頓,她有些感傷。
聖後武媚好奇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裏?”
看著頭上梳著飛仙髻,似乎仍然正在青春年華的晉陽公主,她隻是略施薄粉、容顏嬌美,身穿素白綴翠紗裙,肩背上搭著淺緋色的披帛,宛如畫中仙子一般,聖後武媚有些嫉妒。她如今年逾六旬,雖然看起來容光煥發,並不顯蒼老,可自家人知自家事,這些年來,自己逐漸的蒼老是每天都能見到的,她如今看起來似乎四十許,若是說三十餘也有人信,可是那靠的是絕妙的化妝技巧,與無數珍稀至極的藥物保養,怎麼與晉陽公主渾然天成的樣貌相比。
“媚娘,你知道的,十三歲那那年我感了風寒,導致氣疾加重,已經快要不行了,父親請來秒應真人孫道長為我醫治,可我的氣疾是先天之疾,孫道長也無可奈何,隻能讓我苟延殘喘。最後,父親為了讓我活命,對外宣稱我已病死。實際上,我是跟隨我的師尊,修行先天胎息之術來對抗先天氣疾。後來就一直跟隨師尊修行,離開師尊之後,我便隱居在終南山。”晉陽公主娓娓說道。
“原來是這樣,太宗皇帝做的沒錯,人能活著比什麼都好,太宗皇帝即使再寵愛你,也沒有把你拴在身邊,而是放你離開,他自己獨自悲傷。隻是你離開沒多久,太宗皇帝便大行了……後來我就跟了你小哥。”提到這位可以比肩秦皇漢武的大唐皇帝,聖後武媚也是充滿崇敬。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那時我修煉天胎息之術,練功到了緊要關頭,因此師尊沒有告訴我,我沒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麵,這些年來一直深感遺憾。”說道這裏晉陽公主眼中已經有了濕潤,閃著瑩瑩淚光。
“那時我正值青春,你也年幼,一晃四十年竟然就過去了,那你如今來見我……”
“我記得父親有匹馬,名叫獅子驄,肥壯任性,沒有人能馴服它。媚娘你當時正好侍奉在父親身邊,你對父親說:‘我能製服它,但需要有三件東西:一是鐵鞭,二是鐵棍,三是匕首。先用鐵鞭抽打它,不服,則用鐵棍敲擊它的腦袋,又不服,則用匕首割斷它的喉管。’父親聽後,還稱讚了你。”
“確有此事,沒想到你還記得。”聖後武媚微微一笑說道。
“那馬兒不聽你的話,你可以鞭打它,甚至殺了它。可……賢兒是你的兒子,當初他不聽你的話,你已經教訓了他,如今你也要殺了他嗎?”晉陽公主說了這一番話之後,偏殿之中氣氛頓時就凝固了,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時之間落針可聞。
“你憑什麼這麼問朕?”聖後武媚說道。她的聲音和緩且從容,可她改變稱謂自稱為“朕”,任誰都能感覺到隱藏在這句話之下的凜凜寒意。
晉陽公主苦笑道:“哎,我早已不是宗室之人,早些年我還心有掛念。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早已經看淡。甚至去年,當年與我最親近的小哥病逝我也沒有露麵,隻是私下祭拜。對媚娘你這些年做的事我我也不方便說些什麼,這些都與我無關……”
“既然與你無關,你又為何出現在朕麵前?”聖後武媚咄咄逼人地說。
晉陽公主絲毫不懼,淡然說道:“可是無論如何,血脈之間的聯係是斬不斷的。那時我和小哥一同在立政殿長大,小哥有時外出離開立政殿,每次我都要送到虔化門,然後扯著他的衣角,依依不舍的哭泣著和他道別。後來小哥十四歲,也要開始上朝參政了,我以為穿上朝服的小哥就如以往穿朝服的大兄和三哥哥一樣,離開皇宮,不能與我和父親同住在立政殿了,我哽咽著對父親說道:‘哥哥現在也要和大臣們一樣站班,不能再留在我們身邊了嗎?’父親憐愛我就叫小哥哥仍然住在宮中。去年小哥哥病逝,那是他壽命已盡,我雖然很傷心,但也知道壽命自有定數,帝鄉不可望,長生不可期。如今你要害賢兒,我作為他的姑姑,卻不能坐視不管。賢兒幽囚巴州多年,對你在朝堂上沒有絲毫的影響。現在,我以他姑母的身份,請求你,我的嫂嫂,求你放過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