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儼小晴同學的家。”沈英哲似乎也小小吃了一驚。不過他很快恢複了常態,振振有詞道:“我要聲明——老師不是在做兼職,美食風是老師的姑姑家開的,中午人手不夠才來濫竽充數的。”
“那……沈老師……辛苦您了。”儼小晴扯著嘴角不自然地笑著,心亂如兔地接過盤子,卻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說什麼。
“聽同學說,你爸是一家知名公司的職業經理人。果然,你們家的裝修布置確實不同凡響,很有風格……準確的說應該是——格調。”沈英哲四下打量著儼家的裝修布置,露出嘖嘖的讚歎。
儼小晴慌亂地跑進廚房,從冰箱取來一堆飲料,她熱情過火地一連遞了幾瓶過去,弄得沈英哲杵在那裏不知道應該接哪一瓶。
“沈老師,您不愛喝飲料是不是。我家有新鮮的榴蓮,您要不試試……”儼小晴一副小主人風範,風風火火地又闖進廚房。
剛剛打開榴蓮,一瓣瓣還來不及分開,她就聽到客廳傳來一陣的嘔吐聲,嗷嗷地震人耳膜聽得人毛骨悚然。
出現在儼小晴眼前的是一灘淺黃色的汙水,一如洗發液的質地,粘稠中泛著一些珠片的光亮。伴隨著的還有一種難聞的腥臊味,好像是魚腐爛後散發出來的,腥惡哄臊令人作嘔……
那灘汙穢物的旁邊立著表情複雜的沈英哲老師,他張口想說什麼,可終還是沒能吐出一個字,儼小晴看到他發抖的雙手緊緊地攥著一張紙,不過紙麵上早已粘滿了汙物,分辨不出內容……
古蓮
儼小晴的胃如同被填塞進去了好幾個腥臭無比的魚鰾,脹脹地在胃裏鼓著,同時排擠著裏麵的其他東西。她皺皺眉停頓在那裏,腦袋空白了好幾秒鍾後,張大嘴巴衝到了廁所……嘩拉拉——還好不是古怪的淺黃色。
從廁所出來,沈英哲已經不見了,就連那灘淺黃色的汙水也不見了蹤跡,地板折射著再也尋常不過的玫瑰色光澤。隻有茶幾上那排品名各異高矮不均的飲料瓶一如剛才,那也是唯一能夠證明沈英哲出現過的東西。
儼小晴生性孤傲,與人鮮有來往。說來有些戲劇化,升入高中後孤傲的她竟和食堂的那個打菜工古蓮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據古蓮說儼小晴長得像她的一個表妹,可惜那個表妹在儼小晴這個年紀就淹死了。可能是出於對已故表妹的懷念,看到儼小晴她總是格外熱情,每次都打給她雙份的菜。
古蓮是外鄉人,高中畢業,聽說是通過學校某個老師的舉薦進的食堂,儼小晴曾詢問她介紹人的身份,可她總是帶著莫名的恐懼,咬緊牙關隻字不吐。
儼小晴呆立了幾分鍾後,感覺自己的腦袋如同蒼蠅的複眼一般被分成了N個小格子,每一個格子所上演的劇情都是限製級別的驚悚片。此刻——隻有把這滿滿的恐懼給傾泄掉,她才能重生,她拿起了電話……
拔通電話的第一傾述人,當然是古蓮。
幾乎也是同一秒鍾的時間,古蓮就接起了電話:“小晴,我要回老家了,想——再見見你,也許就是最後一麵了。”
儼小晴原本要傾述的內容,被古蓮的一頓搶白,竟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抓緊了電話:“你在哪裏,我也要見你。”
“就在學校旁邊的碎冰店見吧,我已經在這裏了。”古蓮的尾音帶著哭腔。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儼小晴感覺古蓮一定有事瞞著自己。
“你來吧……來了就知……”電話突然中斷。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因為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在儼小晴麵前稱讚這份工作的豐厚報酬,她幾乎是用歌頌的口吻描述過自己對於這份工作百萬分的滿意度,並一再地表明自己是絕不會主動離職的。
碎冰店開在學校對街一百米的拐角,名字叫“拐角加油站”,初見時儼小晴一度覺得這個名字毫無創意。加油站——聽了讓人覺得自己就是一輛車,車一年四季都需要加油——所以人在一年四季吃吃冰就是天經意義的事情了。這是古蓮說的,雖然聽上去也許毫無邏輯可言,可是多聽了便覺得現實生活中便不乏這樣的法則。於是,她便安慰自己——深究下去真理都會有漏洞,所以還是簡單點,不必講章法也無須邏輯定理,心裏喜歡便好……
碎冰店是落地的玻璃門,一眼便能望到頭的那種,顧客席空無一人客。儼小晴的心沉了一下,推門進去——她看到臨門的那張桌子上,赫然擺放著一杯滿滿的紅豆冰,紅豆冰頂層的冰屑還沒有完全融化,冒著絲絲寒氣。
儼小晴發現紅豆冰的底座壓著一張鋪開的十元紙幣,她探過身去……
小晴:
我決定了,我不能離開。
我要救他。
我一定要救他……
是古蓮的筆跡,娟秀一如她那細瓷般的端正臉龐。
“服務生,寫這張紙條的客人呢?她去哪裏了?”儼小晴衝到服務台拉出來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學生模樣男服務生逼問。
男服務生有些窘迫,紅著臉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南邊的方向說:“等我發現她離開的時候,她就已經到達萃園南路的的路口了。我……我原本以為她沒有付錢就走了,所以我一直追到了門口。”
梵醫館
“那她還有沒有其他反常的舉動?比如——突然接到某個電話。”儼小晴問。
“她好像隻打過一個電話,約人來碎冰店,因為我們店小今天客又少,所以我聽得很清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等到赴約人就離開了。”男服務生回想了一下,露出不解的神情。
“那麼,她在這期間,還有沒有說過別的?”儼小晴追問。
“好像沒有了。我隻記得當時她的精神高度緊張,我去送紅豆冰的時候,她還不小心撞翻了一杯紅豆冰,幸好沒有弄髒她的衣服,要知道現在的女生可都是不好惹的。”男服務生悻悻地將桌上的紅豆冰收到了托盤上,他看了看紙幣上的字,不置可否地杵在了那裏。
“把這張錢換給我,我補你張二十的。”儼小晴生生將錢搶了過來。
男服務生有些生氣地找給儼小晴十塊錢說:“本店雖小,但不欺客,不該收的錢是絕不會收的。”
儼小晴愣了好幾秒也沒反應過來,她暗地仔細端詳了那名男服務生,發現他的樣子居然和乖乖男林俊傑有幾分神似。
碎冰店的門口向右五十米是寬廣的青林廣場,青林廣場的長石階上儼小晴席地而坐,她頂著火漾的烈日,麵對著再也尋常不過的十塊錢紙幣,對著陽光翻過來覆過去照了一百多遍,現在古蓮的電話已經處於不在服務區狀態,所以它就成了唯一的線索。
“同學……”儼小晴聽到背後有人在叫自己。
扭頭發現是剛才碎冰店的男生,隻見他滿頭是汗地喘著粗氣,雙手搭在膝蓋上弓著背道:我想起來了,當時——她撞翻那杯紅豆冰的時候,反複地說過一句話——我要去梵醫館救他,對——她就是這麼說的。”
“梵醫館?”儼小晴呆呆地自問,在她的腦海裏似乎聽過這個詞,至於在哪裏聽到的還有待考證。
還好,這個城市隻有一家梵醫館,儼小晴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它。
黑底白字的廣告紙醒目得突兀,把路人的視線生生地拽到一片泛著幽微白光的漆黑當中深陷下去,那白光恍若深黑泥沼中的花朵,釋放著深徹的妖嬈……
落地的玻璃門上冗長的印度繁文——蜿蜒曲折不知所雲。正中的燈箱招牌上是一尊裝容豔絕瞑神打坐的印度佛像,金銀披身神容詭奇,細看仍分不清男女……
隻有——梵醫館,三個濃墨重彩的大字置於佛像頭頂,昭然若揭。
因為預知力的缺乏,那肉眼凡胎的長發店員媚眼哈腰地將所有的消費項目方麵的資訊,在儼小晴的麵前全全奉上。精油SPA、香熏療法、凝肌療法……看似都是一些再也尋常不過的美容養生項目,儼小晴裝作有些眼花繚亂,假意道:“你們就這些經營項目嗎?”
“是的,就這些。不知道小姐您還有什麼特別需求嗎?”長發店員邊說邊捕捉著儼小晴的神色。
“我聽說有一種印度神油,其他城市的梵醫館好像都有。”儼小晴有些結巴,因為是模仿著電視劇裏的爛段子,所以還是有些心虛。
“可是,你不知道神油是男人用的嗎?”長發店員賣弄著神秘,看得出她已經上鉤了。
儼小晴畢竟還是個孩子,一時竟接不上話來,紅了紅臉兩眼呆呆地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要買給你男朋友?”長發店員估計是奔著銷售提成而去的,竟然自己直奔主題。
“是……是的。”儼小晴感覺臉有些燒。
長發店員,暗自竊喜地瞄了一眼裏麵那間密封的房間。
古怪液體
那是一間詭秘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房間。在儼小晴單薄的詞彙裏麵,實在找不到精準的字眼來形容它。
她看到一個個的玻璃瓶裏裝滿了各種顏色的液體,每一個瓶裏都漂浮著一種變異的生物,說其變異是因為它們並沒有按照正常的生理機能成長,都幻化成了近乎妖魔的怪樣和超常的生理尺寸,有許多瓶子裏的生物,儼小晴根本就叫不出名字。
每個玻璃瓶上都標著一個價碼,計量單位是毫升。
每一個價碼都並非常人能夠承受,即便是儼小晴這樣的家庭也是望而生畏的,這樣的怪異液體卻要賣上天價,而且是以毫升來計量的,到底具備了何種威力。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它一定是有所作用的,不然它的存在一定會影響這家店的生意。
長發店員指著這裏的瓶子說:“每一個瓶子包括裏麵的物件都是原裝從印度運來的,都是神物,至少我們所賣出的每一毫升從沒有遭到投訴。”
儼小晴從她的眼睛裏讀到了篤定,證明她沒有說謊。
女店員環繞玻璃瓶的陳列架,走了兩圈後突然停下來,站到儼小晴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