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長相守4
沒想到,南薑國的攻城陣勢來得又快又急。那天晚上,浣月正和永寧正在帳中說話,全城戒嚴,蒺藜火球也已經大規模的進行投產,永寧也無事可做。兩人深夜未曾入睡,便站在城牆上朝外看去。晚風吹散了兩人的發絲,朱旗獵獵。城牆上的天幕上,點綴著一顆顆亮晶晶的寶石。
浣月盯著天空中的星星,一時陷入了沉思。
就在這時,浣月忽然看到一團紅色的火苗蓬然從永寧兩顆又黑又亮的眸子裏閃爍起來,永寧此時也驚駭地睜大了雙眼,她從浣月的肩頭直望過去,愣愣地注視著遠方。
浣月見狀,急忙回頭,城牆東西兩頭各有一座烽火台,此時東側的烽火台已經點燃,烈火熊熊燃燒,遠遠的,蜿蜒的城牆延伸到山林深處,還有幾點星火不斷閃耀。
兩人再向西看去,便在此時,西城牆上的烽火台也轟地一聲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勢猛烈,緊接著向西更遠處的山脊上的烽火台也點燃了,向著更遠方傳遞過去。浣月也瞪大了眼睛,這是用來傳遞軍情的烽火。她雖然自幼長在宮中,並未見過烽火,但此刻,她也知道,烽火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永寧愣愣地盯著遠處,半響才回過神來,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兩雙眸子裏傳遞著同一個訊息:“南薑國的人來了!”
南薑國攻城是在夜間,雖然甘州軍中早有準備,但南薑國的攻勢依然淩厲。看到遠處的烽火,不到片刻,甘州的主帥馮致庸,太子殿下,以及馮小將軍,都匆匆地出了營帳,到了城牆上。
馮小將軍大概和浣月一樣,也沒見過這樣的陣勢,火光將他青春的臉印的通紅。火光中,他的表情,既興奮又期待。浣月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半響無語。
“機弩手,弓箭手,準備!”馮小將軍一聲高喝,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字字重若千鈞,打破了城頭沉悶到壓抑的氣氛。弓箭手們本能地聽從命令,紛紛舉起了手裏的硬弓,箭搭弦上。
其他的士兵,此刻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布防,弓箭手,投石器,進行搬運兵器的,這些士兵們訓練有素地進行著操作。有一列士兵們,小心翼翼地抬上來一輛輛床子弩。後麵又有一排排士兵,用木製的獨輪車,推上來一車車的黑色的球狀東西。浣月有些好奇,定睛仔細瞧了一看,正是他們前些天來發明的蒺藜火球。
到處是喊殺之聲,士兵們在城牆上來回奔跑著,不斷揮刀斬斷城下拋上的鉤索、用利箭向城下還擊。牆壁下燈火通明,城牆下點燃著熊熊火把。小馮將軍雖然不像久經沙場的樣子,但他指揮著士兵們點火信,投擲,發射,像模像樣。
浣月踮起腳尖,在城牆的一個小角落裏麵察看著戰況,才探出腦袋,一枝利箭就嗖地一聲貼著她的臉頰飛了過去,“嗖”地一聲射在身後的土牆上,箭尾嗡嗡直顫,把浣月驚出一身冷汗。
浣月回過神來,憤怒地回過頭,眼神正對上城牆腳下一員穿著盔甲的將領。那將領眉目俊秀,黑夜中,浣月依然認出了他來-吳崢。牆上的箭正是吳崢身邊的一員小將射出。小將射完,還對著吳崢竊竊私語著什麼。
猛不及防,吳崢抬眼,卻看到了城牆上浣月俏麗的身影。剛聽到身邊的小將,說到周國現在真是無人了,居然有女人來守城時,他還有些猶疑。此刻看到浣月,他卻有點呆了。一時正在怔忡間,卻見浣月對著他使勁揮了揮手。隔的太遠,隻看到她張著嘴,反反複複說著兩個字。
他正思索著她的話,卻聽得轟然一聲巨響,地皮亂顫,硝煙四起。吳崢嚇了一跳,隻見地上炸開一個大坑,倒著十多個人,一匹被炸斷了腿的馬兒倒在血泊中猶在不斷悲鳴。他的腦袋嗡嗡作響,身邊的小校說的話他一句也沒聽到。他這才回味過來,原來浣月剛才擺手時,反複說的兩個字便是“快走!”
吳崢被熏得眼睛都紅了,待眼前濃煙慢慢散去,城牆上浣月的身影已不見了蹤影。他沒想到,兩人的再次會麵,會是這樣的場景。他知道浣月是周國的公主,卻萬萬沒有料到,她會這時候,堅守在甘州城內。
身邊又傳來一陣地動山搖的響聲,這周國不知道使用了什麼新式火器,射下來的火球除了裏麵的火藥,還裝了不少的碎石、碎鐵片、鐵蒺藜,爆炸開來彈片飛及數百步,威力極大,身邊有不少的士兵都或被炸死,或被炸傷。所到之處,不是血肉橫飛,便是慘叫聲連連。
打仗中,士兵身死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便是傷病。一個傷號,要拖住兩個正常的士兵去救治。都是自己的士兵,若是見死不救,不聞不問,未免寒了士兵們的心。但若是一一救治,兵力便要分散。
一時間,南薑國的士兵死傷無數,加上周國的火炮,還有威力無比的箭陣。吳崢之前雖然並未和周國的士兵交過手,卻從未聽聞過周國有如此的戰鬥力。在他印象中,馮致庸年老,而太子僅僅是一介書生,不足為懼。在他們的指揮下,這三萬餘人的甘州應該是不堪一擊的。看來此次是大大的輕敵失算了。
這一仗打到太陽高高升起,激戰了一夜,到處閃耀著卻是一片怵目的刀槍的寒光。到處都是堆積的屍體,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鮮血味兒,浣月有城牆上隻看得一冷一熱,身上已出了一層薄汗,此刻她隻覺得胃裏一片翻騰。
太子和馮將軍兩人也是不眠不休地指揮了一夜的戰鬥。眼看著南薑國的軍隊,像潮水般退去,眾人才鬆了一口氣。而馮老將軍卻始終麵容嚴肅,看著南薑國軍隊撤退時的井然有序,絲毫間不見慌亂,他的表情更加的森然,看的城牆上這些將領隻覺得心裏發寒。他們也顧不上休息,又返回到帳中議事。
浣月胃裏難受,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幹嘔了半天,一晚上也沒吃東西,根本沒有東西可吐,最後連胃裏的膽汁都吐了出來。半響,她長長地舒了口氣,在和平年代長大的女子,實在接受不了這樣的慘眾狀。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怎麼樣一個慘字了得。
眼前有隻修長的手遞過來一隻青銅水壺,浣月抬頭一看,正是小馮將軍,他朝她靦腆一笑道,“公主喝點熱水吧。這壺是幹淨的,水是溫的。”
浣月輕輕道了聲謝,默默接過了水壺。
“你一個女孩子家,比我當年好多了。我第一次見父親殺人,難受的好幾天吃不下飯。你比我勇敢多了。”小馮將軍真誠地說道。他看樣子也不過十五六歲,臉上還有著細細的茸毛,汗珠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細碎的光芒。
“殺人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浣月一想起昨晚那火球的威懾力,心裏卻說不上來的惘然。
“嗯,這場戰有得打了。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大的陣勢。”馮小將軍對戰爭全無懼意,甚至似乎還在企盼著戰爭的來臨。浣月對這個戰爭的熱愛者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她一想起昨晚,在城下看到了吳崢,心裏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