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下為棋
眉染妝從小便生的好,眉目細致如畫,一直是父母的掌心至寶,寵溺著長大。她看不起村子裏那些土裏土氣的少年,一心想要嫁到城裏的有錢人家,卻苦於沒有機會。對少年時的陳折戟,雖然她喜歡他的俊美,卻不喜他無父無母的窮酸,陳折戟自己對男女之事並不熱衷,所以兩人並沒有什麼交集。
一直到陳折戟立下軍功,越來越被重用,眉染妝才將目光放在他身上。父母死後她並沒有傷心太久,因為她更歡欣於能被陳折戟帶走。她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被將軍愛上是多麼理所當然的事,心裏覺得陳折戟一定已經偷偷喜歡她很久了,就像當年村子裏的其他少年一樣。
她卻不知道,陳折戟不喜歡她,以前不喜歡,現在也是,將來更不會。他收留她隻因為是同鄉,他其實沒有任何責任和義務。他曾說要給她一筆錢自行謀生,她卻非要跟來。所以當她恃寵而驕,開始傷害他所在意的人時,他沒有絲毫的手軟。他一向薄情,唯獨對一個人除外。但這個人不是她。
鬱藍抬頭問陳折戟:“你想怎麼處置她?”
陳折戟麵無表情地答道:“我說過了,你才是後院的主人。”
鬱藍沉默片刻,轉頭看著地牢裏狼狽的女人,輕聲道:“我很同情她,但是我也知道一件事--如果那時被賣入青樓是顏丹歌,而並非我鬱藍,那麼不會等到你來找的這天,恐怕我就已經被人蹂躪致死或者羞憤自殺。”
陳折戟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她的手,看向眉染妝的眼神更多了一分狠戾。
鬱藍笑道:“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對敵人手軟,就是對自己殘忍,我從不會給自己的敵人翻身的機會,所以……”她溫柔地看著驚懼瞪大了眼睛的眉染妝,輕聲道,“去死吧。”
當初的莫念用拙劣的手段傷了陳子溪,想要嫁禍於她,她便采用了雷霆手段。這女人直接將注意打她身上,還害死了莫語,她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她鬱藍從來不是什麼悲憫人間的仁慈之士,她的良心和同情隻給予關心自己對自己好的人。其他人在她眼裏不過是一個一個的炮灰NPC。
陳折戟深深明白這一點,他們是同類,他就像讚同自己一樣欣賞鬱藍的所作所為。麵對那些僅有婦人之仁而不看長遠的女子,他或許表麵上理解對方的心軟,但心底總有個地方會有些許的輕蔑。這一刻,他無比深刻地感覺到他們是多麼般配。這個世界上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女人,讓他這麼深陷其中了。
鬱藍沒有折磨人的愛好,所以對於眉染妝也不過是賜了一杯鴆酒。看著那液體幽藍的色澤,她忽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麼光明正大地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習慣了暗地裏下手的她反而有點不習慣呢。
陳折戟說烏蘭圖雅在兩天後押解過來,鬱藍擺擺手,對他道:“不用把她再帶過來,看到她我隻會心煩。”居然兩次栽在背叛這種事,她覺得教訓已經差不多了。
陳折戟明白她的意思,點頭道:“知道了。”頓了一下他道,“晚上去一趟雲澗齋吧。”
“嗯?去那兒幹什麼?子溪不是還在宮裏頭麼。”
陳折戟搖頭,伸手將一片葉子從她肩膀摘掉,道:“發現屍骨那天子溪哭得最傷心,還昏過去了,病了很久。我把他送後山寺院去養著才好了些。前些日子他聽說我要帶你回來,私下就開始準備,說要給你一樣驚喜。”
“怎麼有人跟我說他在宮裏頭跟十一皇子玩?”鬱藍半信半疑,“我還當他早把我這個老師給忘了。”
陳折戟答道:“是去了宮裏,他似乎是跟十一皇子一起策劃的。”
當兩個眉目俊秀的小少年一黑一白衣衫齊齊出現在她麵前時,鬱藍著實有些驚愕。
左邊那個高一點、一身黑的,可不就是他們家陳子溪?她隻不過走了不到一年,怎麼這小孩長大了這麼多?個子好像猛地抽高了不止一截呢。以前臉上那種常見的驕縱和小家子氣也不見了,看起來沉穩許多。旁邊那個白衫的,看起來更秀氣一點,大概就是傳聞中的十一皇子了。
陳子溪站在那裏,身量雖小,卻已經是風姿卓越,他眼神堅定地對她道:“我要送你一樣東西。”
傳聞當年嗔王機緣巧合,拜訪了傳聞中不可知之地蓮華寺,震撼之下回來後按印象中的模樣建造了這所雲澗齋。雲澗齋前有一片遼闊的廣場,上呈縱橫交錯的棋盤狀,放置著許多巨大的黑色圓石和白色圓石。嗔王為了建造這片“天下為棋”的廣場,專門請兩位舉世聞名的圍棋國手在這裏進行了一場曠世之戰,照著留下的殘局擺了這些石頭。
鬱藍和陳折戟站在高台之上,這是她第一次來雲澗齋。看到這裏氣勢恢宏的布置,她忽然明白為什麼自己下棋總比不過陳子溪,在這樣的環境裏學習、癡迷棋藝,怎麼可能不超於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