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麗的誓言,不可觸碰的往昔隨著自己埋葬。
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看著那個青衣白衫,墜落,成為一個白點,消失,耳邊回響的隻有風聲,濤聲,落入浪濤,然後再沒有痕跡,伸出的手沒有收回,那一份挽留,沒有……出口……
風很大,吹得衣衫飛揚,浪很急,隻是帶不走思念。容兒沒有哭,因為沒有了心,又哪裏還會有淚,每個人都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彷如都隨著言明墜落深淵,不歸歎了口氣。
所有人在那令天地失色的笑顏下,讀懂了,淹沒下的是滾滾的汜水,無情的浪濤在夕陽下,波光粼粼,留下無數黯然,心痛,以及心碎……
--完
篇外
好人島上。
女子一身天藍色廣袖長裙,更加襯得人比花嬌。女子一手托著腮,另一手卻是穩穩地拿著釣竿,將閑適與沉穩相融的絕妙無比,就像日出日落般自然。沒有了內亂外憂,又有一群左膀右臂,自己這個甩手掌櫃自然要好好的偷懶了,隻是釣了一下午的魚,連個魚影都沒瞅見,換了當初,隻怕早撂杆子不幹了,人啊,果然是會變得成熟的。
一身黑衣的偉岸男子拿著一封信箋站在遠處,猶豫著要不要過去,被一身白衣的青年攔住,兩人小聲交談了什麼,最後黑衣男子飄然遠去。
白衣男子原地站了一會,最終還是挪步站在女子身邊,不知怎麼開口,猶豫了許久方道:“島主……不出島了嗎?”
解決了七方之亂,女子便偶爾空閑了,便隻是獨坐垂釣,當年攪得天翻地覆滿眼靈動的女子,而今眼中卻越來越寂靜。
“小白是想問什麼?”女子支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
“言明……”
“哈,他運籌帷幄,身邊更是奇人異士無數,況且如今又有了‘凝魄’在身,不夜‘三寶’也能保他無恙,扮豬吃老虎他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何苦花人力物力保護他去,吃力不討好的事可不是我的專長……”女子抬眸瞄了兩眼水中的浮標,隨口答了,年紀隻有二十多歲,可是這一番話說出來,用那樣的語氣說出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一百二十多歲的老人。
這個回答可算是風馬牛不相及了吧,說的這般瀟灑,隻怕誰信了誰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你,真的甘心。”
女子手中的魚竿幾不可見的顫了一顫,麵上苦笑,還真是不給麵子啊,歎了口氣:“我已經說了。”
“當初說什麼也不讓他走的人可是小卻你啊。”不是譏諷,而是關心。
終究還是要問的嗎?當初……嘴角綻起一個淺淺的笑,卻那般苦澀,當初啊……
鮮衣怒馬張狂笑,最是恣情少年時。
回過頭,言明眼中難得現出擔心的目光,容兒心裏一暖,淺淺一笑裏,掩去多少心傷。
“陛下,龍江傳回來的。”裴子嶽遞上一封信。
年輕帝王朱筆未停,將折子批複完了,放置一邊才道:“子嶽坐下說吧。”心裏奇怪有什麼事情要勞他這位股肱武相走這麼一趟,打開裴子嶽遞來的信報,看完之後,神色並無多少變化,唯有眼底一片比墨色還要濃厚的陰雲密布。
“陛下……可要派人去尋?”
“子嶽,鷹是關不住的,更何況是浴火的鳳凰?”
裴子嶽抿唇,等著年輕帝王的下文。
屋子裏寂靜了片刻,帝王一字一字的看著信上的內容,然後分開重新組合,有一瞬竟然不認得上麵究竟寫了什麼,直將上麵的字刻在心頭一般,方才放下,重新拿起另外一道折子,仔細的看起來,然後朱筆提上一個“準”字。
裴子嶽似在措辭,又似在猶豫,帝王眼中是一種淺淺的傷,浮上了眉梢,最後整個人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憂。
明明一樣的批複,一樣的不動神色,甚至是和往日一樣說的平靜,可是就有那麼一種無言悲傷蔓延開來。
相識,是幸運?還是悲哀。
裴子嶽不懂,不懂當初以諸葛的霸道和自我,那種帝王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性情,居然會如此輕易的放手?
當初,諸葛榮那種激烈的獨占欲,言明走後強烈的思念,那是寧可毀了言明,也不會放他走的。
可是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他諸葛榮不是不悔,可是在諸葛榮之前,他先是一位帝王。
“陛下,你真的不後悔。”他隻問一次。
諸葛看著他。
他也認真地鎖住諸葛,屏息等待--他不想諸葛皺眉,可以便為他掃平一切吧,哪怕對手強大如言明,他依舊可以對付,因為言明太多情了,多情的人,通常最好對付,對他來說,隻想在乎的人開心,開心就好。
“子嶽,你覺得他死了嗎?”諸葛榮歎息了聲,放下手中筆杆。
裴子嶽沉默,帝王似乎也不等他回答,隻是微微一笑:“後悔,怎麼會不後悔呢,可是……”目光卷及桌上的折子,笑裏竟然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倦:“……今年的選秀便定出一位皇後吧。”
“……是!”
窗外,風不曾停,被吹動的書頁,嘩嘩作響,在這秋風中,落葉翻飛天外,少年嘴角的笑容,在那錦衣青年眉目如畫的微微一笑中,帶起了什麼,卻被吹散在這風裏。
窗外的風,從來沒有停過。
風吹過枝頭,樹葉吹落,卻沒有一片掉進桌上擺好的精致佳肴裏,放好了火爐茶壺,清秀的男子麵無表情的將一袖子的落葉散在地麵,而後靜立一旁,兩個同樣花白了頭發胡子的老人並肩走過來,一個一身藏青,便是老了也是一番威儀猶存,一個一身和尚大袍,見到立於一旁的男子,和藹一笑,用蒼老的聲音的道:“小寶去綠衣姑娘那替為師將茶葉拿回吧。”
“是。”男子應了一聲,抬手彎腰行了一禮,方才離開。
這是琴聖第三次見他,第一次隨著十年不見的清風一起出現,第二次準備好了精肴、青梅茶,他帶去給了言明,而今食物猶似,人卻……
看著那帶的有些僵直動作的人影遠去後,琴聖才問:“清風老兒,他就是你徒弟的心上人?”實在看不出一個活死人竟然會有這麼好的手藝。
“他以前當過小廝,廚藝卻是最拿手的。”像是看出了琴聖的疑惑,坐在他對麵同樣白發蒼蒼的老人開口。
“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琴聖搖頭,活死人,活著的死人,比死還不如。沒有思想沒有感覺,唯一的大概就是生前最執著的堅持,杯中是青梅茶,琴聖目光一凝,心底掠起絲絲縷縷的痛,那孩子也喜歡青梅茶的。
“小寶喜歡綠衣,而綠衣最愛喝的便是你孫女交給她泡的青梅茶,最愛吃的便是小寶親手做的精致佳肴。”清風沒有動筷子,反而動作流暢的泡沏茶。
琴聖對於這人猜度人心的本事早已經習以為常了,可有可無的揚揚眉:“連人都忘了還記得習慣,隻是綠衣那丫頭也真是……日日相見,心上人卻不知道她是誰,又是何苦。”
“那是執念。”
“怎麼,放下執念的你,不去見見你的兒子了?”琴聖瞥了眼擺弄青梅茶的白發老者,一身白衣更顯得這人隨風而去一般。
“見與不見又有何差異?”清冽的茶水灌入茶盞,隨著氤氳而起的水霧飄散的是淡淡的清香。
“咦,我聽說當年你可是把自己帶了十幾年的徒弟留了下來,自己孤身去找冰釋的,如今是你找來了,不給你兒子,用來消除父子隔閡,怎麼反倒給了你那漂亮徒弟了?”聞了聞茶香,琴聖眯起眼,這樣的青梅茶,當今世上能泡出來十個手指都能數完了。
“冰釋也隻是能夠壓抑蠱毒,況且似風如今的蠱毒已經解開,自然不用我操心。”清風抿了一口茶,語氣淡淡。
“清風,似風,哈,我算明白當年弟媳婦幹嘛非要取這個名字了,父子兩個一樣的冷清無心。”話雖然說的毒舌,琴聖的眼裏卻有些笑意,這人明明都沒自己大,這一頭白發冷眸倒像是比自己還要久離紅塵一般:“不過你要是能放下你兒子,也不用在寺廟裏呆上那麼些年了。”
清風有那麼一瞬的怔忡,再抬起眼時,便笑了:“無論他多恨我,畢竟是我兒子。”
“說你明白卻又糊塗了,老家夥,我們都老了,學學我吧。”
清風笑了:“好久沒有殺一盤了。”
“擺陣。”琴聖說完,有些感歎:“你我下棋總是無解啊。”
“人生本就如棋,無解也是常事。”
琴聖與清風對弈一局時,似風與小火龍並肩站在九重山頂,呼嘯而過的山風卷起兩人的衣衫、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