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3 / 3)

他們五人領頭的不外乎曲宏景和趙靜初,現在這種場合,曲宏景認為趙靜初更有發言權,眼神示意他代表五人說話。袁激流知道自己的處境,陛下看他這一身打扮,沒有把他直接叉出去已經是寬宏大量了,也不出來惹眼,其他連根也眼巴巴的看著趙靜初。

周昭坐在上麵,很容易就看清了他們的眉眼官司,笑道:“不必拘束,朕比你們年長幾歲,就當與平輩友人閑聊就是。”

皇帝說是閑聊,誰又真能放鬆。趙靜初出列,為同伴做示範,微微前傾頷首一禮,然後站直了,道:“啟稟陛下,學生這些年雖輾轉各方,但並未疏忽科考。如今考題,更加切合實際,學生認為這些年的經曆於科考而言,隻有益處。”言下之意是不必直接授官了。

“嗯,靜初有誌氣,你父親見了,也該歡喜。”周昭點頭,再問:“你們呢?”

“學生也認為不必了。”曲宏景出列道。

“草民也是。”史安、齊默宇兩人出列,他們並沒有正式科考的功名,在皇帝麵前按禮儀隻能自稱草民,他們今天能穿著青色衣衫來覲見,都是皇帝仁慈。雖然早就廢除了顏色專用製度,但這座皇宮新陳代謝的能力太差,與外界早已脫軌,在這裏依舊還保持著嚴苛的規矩,看那傳召官就知道了。

“我也不必。”袁激流出列道。

“放肆!”傳召官大喝一聲,倒把周昭都嚇一跳,旁邊矮幾上坐著的書記官更是奮筆直書,想必在起居注上有有不少能出於後世的軼事。

“陛下。”傳召官普通一聲跪在地上,眼中含淚,惶恐道:“陛下,這些人禮儀著裝言談舉止無一合乎規矩,對陛下大不敬……”

“你呀,宮中早就廢除了跪禮,你又是做什麼。朕還要接見柳大人呢,你去傳吧。”周昭不等傳召官說話,加重語氣道:“退下吧。”

傳召官依依不舍的退下,臨走直飛眼刀,仿佛怕自己不在,這些人再次冒犯了陛下。

“你們都是有誌之士,青年才俊,有你們輔佐總統,我也放心。既然你們都有信心,我也就不多此一舉了。等下會有護衛給你們送上禮物,這不是陛下的賞賜,是兄長謝你們扶住幼弟的情義,萬物推辭。”

“是,多謝陛下。”五人異口同聲謝過,躬身退下。

等了一上午,就說了這兩句話,五人又退了出來,等到走出大明宮的範圍,趙靜初才長歎一聲:“可惜,陛下是個好皇帝。”

“是啊,太可惜了。才見一麵,我就如此矛盾,也不知總統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陛下是個好皇帝,很好很好,可他終究是個皇帝,這座腐朽的皇宮拖累了他。

總統先生當然也知道,在五人走出大殿的同時,總統周昉從十二金龍屏風後繞了出來,道:“如何,沒讓你失望吧。”他的很多政策都出自這五人之手,可惜他們從未出現在正式場合,周昭也是心裏好奇,才想著召見,反正現在他見誰都沒關係了。

“放心了,你一向有看人的眼光。”周昭頷首。

“若是你來,肯定做得更好;易地而處,我卻不能像你一樣做個好皇帝。”周昉歉意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曆史的車輪他們都擋不住,周昭是那個獻祭者。

周昭搖頭失笑,道:“不會的。祖父曾說,這世上還是少幾個好皇帝的好。若是皇帝不好,說不定百姓臣下忍無可忍揭竿而起,也就打破舊格局,建立新世界了。”

“哥哥何必妄自菲薄,哪兒那麼容易就建立新世界了。再是天才人物,也要走很多彎路才能辦到,何必讓他們拿百姓試驗,咱們家有經驗、有條件,讓我們來就是。自上而下的改革自有其益處,平穩、安順,百姓又求什麼,不過是安身度日罷了。”

“天地自生英雄,你可不要小瞧天下人。”就算爆發革命,總有人才引領旗幟。

“人才也能為我們所用。”周昉不服氣道。

“是為你所用。”周昭強調:“像我這樣,也隻能在幕後幫你出出主意了。”

周昉擺手,止住弟弟的勸說安慰,笑道:“有才華的人都有傲氣,如何受的了這皇宮,為我所用。就拿今天來說,一大清早就來等著,枯坐在一上午,就為了和我說幾句話,這些自持才華的人才能樂意?這還是父皇改過規矩的,若是沒改規矩,他們連做的地方都沒有,這能躬身肅立,站一上午。想當初父皇不拘品級,給所有人安排座位,多少人跪在雨裏進諫,連自身得益的小官都不例外。祖父給官員在大明宮偏殿設座位,又有多少人說‘寬仁太過,有失君威’,他們寧願跪著說話也不願安穩坐著,這是當時的情景。而今不過百年一切就都變了,現在的人,你敢讓他跪著,它就敢把這龍椅掀翻了,讓大家都隻能站在同一水平線上。”

“他們在偏殿的情形你也看見了,很受排擠。規矩早就廢除了,可人心裏的規矩還是緊緊是束縛著他們,若是上數一百年,自然我想要什麼人才就能有什麼人才,哪怕然他跪著受,他也得感激涕零。可如今新思潮運動一起,人人生而平等的觀念深入人心,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已經不是一句空話口號,這些人又如何肯為皇室效力。”

“而今我才明白,祖父手劄上說思想和宣傳的重要性,一個人再有本事能改變的也隻有自己,可一個思想家,能改變的是千萬人。衛華姑爺爺憑此得了世襲三代不降的靖國公爵位,可見宣傳之功。”周昉感歎道。

“是啊,所以我再如何禮賢下士也是招攬不到真人才的。你看傳召官,明明是個年輕人,可經過宮裏死板規矩的教導,再也聽不進新思想,祖父在位就廢除了奴籍,他依舊把自己當奴才。真正有才華人,誰肯趴在地上當奴才呢?”周昭感歎道。趙靜初難道不知道標準禮儀嗎?他可是勳貴出身,這些都是刻進骨子裏的,他故意給同伴錯誤的示範,就是從言行否定他、否定舊製度。他還是新黨中保守派,更別說更加激進的袁激流之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