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泰並不打算在這裏浪費時間,他隱隱感覺有些不安。
齊珣眼眉一金,空氣中驟然浮動起騰騰殺氣,但隻一瞬便又消於無形,他頷首,居然笑了起來:‘有勞,有勞。‘
有勞你去死吧——他心裏飛快地跟上這後半句。
華泰也跟著微微一笑,道:‘路途遙遠,這封信要物歸原主恐怕還需些時日,小侯爺切勿心急,可得寬限些許才好。‘
‘你想要多久?‘齊珣笑容仍在,可已保持得有些勉強。
‘越久越好。‘華泰認真地說,‘起碼得有一兩個月,不然萬一那送信的人急起來出了差錯,送錯了地方,小侯爺就得不償失了。‘
齊珣臉一沉,靜了半晌,終於又露出了溫柔恭謙到近乎不真實的笑容:‘好說,好說。‘
‘小侯爺沒有別的事了?‘華泰耐心地問。
‘沒了。‘
華泰展眉,拱手:‘不送。‘
他甚至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齊珣眼中重又泛起的淡淡赤金色。
天色青青,華泰轉身後陰沉的臉色比天更青。
他少有的沒有繼續寒暄客氣打哈哈,而是牽馬便走。
走得很急。
可饒是這樣,翻身上馬前,他也沒忘了朝齊珣身後的竹林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
竹林深且幽,千萬竿修竹正迎風颯颯,浩渺莫名。
馬蹄聲遠去,齊珣靜靜地佇立著,好一會兒,他感覺到腳步聲從竹林深處傳來。
“小侯爺。”齊珣恭敬的躬身,謙卑的行禮。
——小侯爺一向是個多疑的人,從來都把自己防守得‘滴水不透‘,凡事謹而又慎,絕不會明知不可為而動。所以,雖然此信事實上暫未為華泰獲取,但要用這個消息來恐嚇要挾一下小侯爺卻是綽綽有餘了。
船悠悠劃破了峭寒無波的湖麵。
遠望停雲平楚。漁村遠樹,如一卷鉛華落盡的‘水瘦山寒‘圖,兩岸成片的花木早過了醉傾流霞的氤氳良辰,在幾點昏鴉的嘶鳴中。天地間浸透著十成十的蒼涼古意。
船前甲板上的黑衣男子,負手佇立,任由斜風細雨沾濕了衣衫,卻似渾然不覺,隻目不轉睛地凝望著水霧迷漫的前路。
——仿佛那裏正有一片大好風光。等著他去踏足,去探詢,去獲取。
岸上牽馬的黑衣人已至江堤盡頭,此時突然足尖一點,身形離地拔空而起,轉眼掠至了江心官船近處。
那淩空而來的黑衣人一躍數丈,已稍有力竭身沉之態,足下已借這半方之力重新騰起。
一個黑衣人落在船前,船身穩穩未動。兩個未露真麵目的人,卻是熟悉的。
一身黑色衣袍被水霧江浪打得半濕。又被冰冷的江風吹得緊緊貼在肌膚上,這人卻仍是說不出的適意瀟灑。
船上的人都屏息看著他。
他出名很早,也已很久。但他卻仍擁有一張曆經滄桑而波瀾不變的容顏,和一雙始終明亮的眼。仿佛那些個驚天動地的大殺大劫大起大落,都不是發生在他的身上;又似乎這世間再大的狂風巨浪,都無法侵蝕他一星半點。
過去的已經過去,將至的仍未開始。
“你動作還真慢!”他對周圍的視線恍若未見,摘下臉上的方巾,分明是夏開的臉。
“你把他們都殺了。”“他”冰冷的陳述了一個事實。
“他”也殺人,但是還沒到了草菅人命的地步。
“沒辦法。我不殺他們,你的人就得死,人還在古堡裏,你自己去找吧。”話音未落。人已踩著湖麵離開。
“他”恍若未覺,先命人去船艙裏搬了一壇酒,又叫人治器布菜,不消半盞茶功夫,便有湖州白魚、西湖醋魚、徽州鱖魚、鬆江鱸魚等各一碟端了上來,就這麼長長短短地擺滿在船頭。用以佐酒。
待一切置辦停當,“他”屏退眾人,施施然坐下,拍開壇口封泥,自取一隻酒壺斟上,往杯中倒滿,卻並不急飲。
隨著奇異濃熾的酒香在空氣中迅速飄散,江岸水霧彌漫處,竟赫然出現了一男一女,急匆匆的向著岸邊跑來,就好像後麵有人在追。
船家看了客人一眼,雖然岸上兩人狼狽異常,但是主顧沒開口,他也不好貿然靠岸。
“靠過去吧。”“他”說。
就在眾人驚疑不已的目光中,小愛已穩步走上船頭,旁若無人地坐了下來。
隻見她提起酒壇,握著桌上空碗,自己給自己斟了一碗,仰首便喝了下去。
一碗飲盡,她半點沒有問問主人家的意思,倒是接著頻頻斟酒自酌,閑散愜意,竟好像到了自己家裏一般。
更奇怪的是‘請‘他喝酒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