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是吃人不見骨頭的地方,能活下來的,可不是什麼奇跡。尤其是莊澈這樣,能悄無聲息的活在大海之上。
她忽然的沉默,讓莊澈忍不住起身朝她走過去,修長的指尖劃過她沉靜的麵容,輕柔的笑聲宛若那風吹玉鈴一般,“阿九,有一日如果你發現我並不是你認識的這樣好,你會不會怕我?”
他最擔心的話,終究是問了出來。
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白月九忽然想起,從前似乎她也這樣問過,那時候莊澈堅定的回她,不會。
“不會。”她同樣堅定的看著他,“不管你在外人的眼裏如何,可是你從來並沒有傷害過我,甚至以命保護過我,所以你不要擔心。而且,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其實白月九還有話沒有說出口,如果將來他傷害了自己,自己也會不留餘力的去殺了他。
莊澈眼角含著薄笑,一手將她嵌入懷中,下巴摩挲著她透著清香的發,“阿九,謝謝你。”
他的聲音有些暗啞,讓白月九忽然有些不安起來,她在他的懷裏掙紮著抬起頭來,卻見莊澈的眼角發紅,那曾經猶如浩瀚星辰的眼眸裏,此刻被氤氳滿了悲涼。她忽然有些心慌,擔心害怕的伸手捧著他的臉頰,“莊澈,你怎麼了?”
莊澈其實並不想這樣,可是今日他忍不住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幕。
“阿九,陪我喝一杯吧?”他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祈求的味道。
這是他們認識以來,白月九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他。
白月九頷首,當即吩咐人取來酒盞,兩人坐在樓上的天台,你一杯,我一盞。
不知不覺,竟已到了月上中天。
秋後的涼風不斷的吹過,將兩人好不容易喝得神誌不清的身體又重新喚醒過來。使得這酒,似乎千杯不醉。
莊澈還欲去取杯,卻被白月九伸手擋住,她目光堅定的看著莊澈:“你不能在喝了。”
莊澈愣了一下,緩緩的收回手,黯然的朝身後的毯子上躺了下去,入目便是那無限的星空。“聽說,人死後會變成星星。”
白月九凝視著他,聽到了這話,也抬頭朝天空望過去,“也許會吧,那樣也許我娘現在正看著我。”還有她的那個孩子……
“是啊,我母妃也看著我呢。”莊澈低低的說著,眼眸中似映滿了整條銀河一般,墨發散『亂』的撒在地攤上,卻略顯頹廢。
白月九移過身子,在他旁邊的空位上躺下,拉過他的手臂枕靠在頭下,一手摟著他的脖子,幾乎將整個頭都埋進了他的胸膛。“莊澈,我們的娘親都在天上看著,所以我們要好好的活著,珍惜每一天,高高興興的活著。”
莊澈似有些意外她的主動投懷送抱,下意識的伸手將她圈起,緊緊的貼著自己,一股從未有過的溫暖從心裏往外延升。
似乎,他們從未如此近距離過,不管是身體或者是心。
“阿九,那日沒有月亮,一直下著大雨,黑漆漆的一大片,我醒來忽然找不到母妃了,殿裏一個宮女都沒有,後來我聽到叫聲,是母妃的。我尋著聲音跑過去,卻見她們在剜心,剜母親的心。”他忽然開口,聲音緩緩的,像是在陳述某一件在尋常不過的事情罷了。
白月九沒有動,也沒有出聲,而是認真的聽著。
“真是可笑,他們說母親是妖精,她的心可以治好皇祖母的病,然後就剜了母妃的心,皇祖母也還真活下來了……”
白月九忽然想起那日給自己作為正賓的皇太後,忽然覺得心驚肉跳,那樣看著慈祥的一位老太太,吃了自己兒媳『婦』的心麼?
“外祖父想要將我帶出宮,可是自開國以來,就沒有皇子年幼在外成長的,所以祖父用他的命,換了我這些年的自由。”他說著,忍不住苦笑:“可惜,祖父到死都不知道,其實他用『性』命換的我,其實根本活不過二十歲。”
白月九所知曉的消息之中,的確沒有說赤海的首領莊譲是如何死的,卻如何也沒有想到,他是死在這陰霾的皇城之中。
那時候赤海的存在,遠在海瀾之上,他的死,使得赤海分裂。朝廷不但無形中除去了赤海這個隱患,甚至讓莊澈一生都不可能有與朝廷抗衡的力量,而且他的身上有毒。
白月九大約第一次領悟到皇家到底如何可怕,如此難怪千時謹當初對自己之時,如此得心應手,想來這樣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你不會死,我也不會讓你死。”白月九忽然激動起來,有些掩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珠子一下就從眼眶裏滾落出來,打濕了他的襟麵。她不斷的配出『藥』方,可是依舊沒有徹底解毒的辦法,隻能延緩。這也是她長久以來最不想麵對的事情,最害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