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我給你拎到房間裏,等會有人來招呼你吃飯。”
三輪師傅扔下句話,拎著包就走了,範周聲都沒來得及出一個。
孤零零地被扔在大堂,即使是再怎麼滿腹心事失魂落魄,眼下也忍不住無奈起來。
範周找了個條凳坐下來,戰戰兢兢地等人出現。
目光四下打量間,發現這大堂雖然看上去簡單,其實頗有些雅致的細節。桌凳都是好木頭,手工相當好,和那些貴死人的實木家具比反而更有種古拙圓融的自然美感。堂屋的角角落落都有花盆,有的向陽,有的背光,都被養的鬱鬱蔥蔥,幾株開了花的範周叫不出名字,不過花香著實好聞。
靠在桌上,捂著餓極的胃,放鬆下來的範周忽然覺得在這裏小睡一下也不錯。似睡非睡之間,一股子濃鬱的穀物香氣一下子讓範周精神起來。一個穿著黃色對襟長夾襖的小姑娘端著個托盤正衝他抿著嘴兒笑。
範周臉皮薄的很,耳朵一下子就紅了,慌慌張張地站起來,自己也稀裏糊塗的不知道自己在緊張個啥。
“小米粥,還有小菜,你餓久了,吃這個對胃好。你先吃,吃完了我再跟你說你住哪。別害怕,我們就是做生意的,不是開黑店的,大梁哥就是不愛說話,其實他人可好了,還能幹。”小姑娘嗓子脆甜,透著一股子利落勁兒。“我叫鵑子,就是杜鵑鳥的那個鵑。你慢慢吃,要是想抽煙就去外麵,門口有個石頭的煙灰缸,你一看就能找著,要是有啥事兒就喊我,你吃完了我來收拾。”
小姑娘劈裏啪啦說完了,抿嘴一笑就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範周總覺得這個鵑子好像偷偷打量了他好幾遍,挺好奇的樣子。
這裏難道生意不好嗎,客人少見不到多少外地人?
疑惑在腦子裏頭轉了一圈就被範周就著小米粥給咽了。他也曾混出頭過,應酬離不開吃喝,從有點貴的到非常貴的,範周幾乎都嚐過,就像他曾經頂風冒雨的拚搏路,隻不過那時候有人和他並肩,如今曾和他並肩奮鬥的人依然在那個五光十色的大都市裏享受著香衣鬢影,觥籌交錯,他卻形單影隻一無所有的坐在偏遠的小店裏喝粥。
一口粥喝進嘴裏,濃鬱的米香讓幹枯的味蕾一下子鮮活了起來,口水嘩地分泌出一大堆。囫圇吞棗地咽下去,從喉嚨一直暖到胃。夾一口不曉得是什麼綠菜醃製的小菜,清爽鮮脆,配一口水分十足的鮮蘿卜,再來一口粥。胃裏瞬間就暖起來了,全身都跟著懶洋洋地鬆軟下來,每個細胞都被滋潤的飽滿起來。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一直生活的謹慎認真到壓抑的範周仿佛醍醐灌頂一般,被一頓毫不出奇的早餐給擊碎了三觀。
十年了,他有苦自己吞,任勞任怨,近乎毫無保留地付出,隻因為在這份感情裏先開始的人是他,所以他覺得欠了那個人的,是他把那個人帶上了這條艱難的不被承認的路。本來他們約定好,共同創業,等到他們有足夠的實力不畏懼任何閑話和眼光的時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對世人坦誠他們的感情。他們做到了,他們的事業已經相當成功。
可惜,這份成功據說與他毫無關係,他隻是恬不知恥坐享其成沒皮沒臉的賤、貨,好在看在他也挺有毅力的不要臉的糾纏了十年的份上,還可憐他給他三個月的遣散費,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自己過去的那十年原來是在為自己以後做個乞丐兒努力的。
範周本已有點兒自暴自棄,不過這一刻他想明白了,不怪他被人鄙視被人騙,那全是因為過去的十年甚至更早開始,他就是個死腦筋的白癡,完全活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