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老師笑:下台唄。
下台?她為什麼下台?
不到年底了嗎,中層幹部要重新任命了。
是嗎?那你怎麼知道她要下台?
我猜唄。
──猜?我大失所望。
你看她的樣子就能看出來。R說。
什麼樣子?
她對人客氣多了,你沒發現?見人笑嘻嘻的,主動跟人打招呼。
這倒是的,我說。但我寧願她不跟我打招呼。
這次我摔傷腿,昨天她還到我家看我去了,還帶了點兒水果──我不知道是她買的,還是係裏買的。
那還用問,肯定是係裏買的。我說。
對了章早老師,你家裏受了水災,她去看望過你沒有?
你猜呢?我笑著說。
一次沒去看過?R老師有些驚訝地,也沒給什麼補助?
補助?我差點喊起來,要是她在辦公室裏主動地問我一句,“小章早,你家裏情況怎麼樣?”我就對她感激不盡了。但我什麼也沒說。
那你現在家裏情況怎麼樣?R老師問。
我愣住了,半天才說:謝謝,還好。
R老師有些不好意思,說:最近我也是窮忙,沒能去看你
我打斷她:誰不是窮忙呢,我也沒能去看你,真不好意思。
我這是小事,你受的是大災啊,R老師說。你看我也是,母親生病住院,小孩子又常生病,搞得我焦頭爛額、頭昏腦脹的。那天我騎車帶小孩,實在是精疲力盡了,車騎得歪歪扭扭的,一個坎兒沒衝過去,連人帶車摔倒了,當時我也不知道自己骨頭摔斷了,隻是一心想著小孩,我一隻手拚命地抵住自行車,不讓它倒下來
R老師絮絮叨叨地說著,語言變得一點也不簡練了。她的這個事跡我至少聽她說過五遍了。但我沒吱聲。我裝著感興趣的樣子,耐心地聽她說完。但她一遍遍反來複去、沒完沒了的,又讓我想起了那個著名的祥林嫂。
這是本能啊,一種偉大的本能啊,我打斷她說。講個故事你聽啊:有個獵人,他打死了一隻母熊,那隻母熊搖搖晃晃的不肯倒下去,你猜怎麼回事,原來它身底下有幾隻幼熊在吃奶,它怕倒下來壓死了它們。還有一個故事啊,說一個人捉到了一條大黃蟮,放到開水鍋裏去煮,那黃蟮將一頭一尾沉在開水裏,卻將身體弓成一座橋的樣子,你猜怎麼回事,原來這條黃蟮腹部懷著一肚子籽呢
不,不,你快不要說了,R老師雙手亂搖,一臉要嘔吐的樣子,你快不要說了,我都快吐出來了…….
毛病
窗外的雪是越下越大了。嗚嗚的風從門縫裏吹進來,彌漫起一團灰塵,地上的紙頭四處飄揚
我發現辦公室的地確實是很髒了。隔壁辦公室也是,靠門的地方堆著一堆垃圾,似乎在等待著誰去清理。
辦公室不是誰的地方,更不是誰的家,它隻是一個公共場所。有的教師除了開會,甚至從來不進辦公室──他們從家裏來,直接進教室上課,出了教室又直接回家──憑良心說,把我們一年中見麵的時間統統加起來,把開會也算在內,最多也不會超過四十八小時。再說開會也不在我們辦公室開,而是在主任辦公室。主任辦公室的地有秘書掃,就是蓉蓉,還有小Y(她是專職輔導員)。蓉蓉和小Y是大學同學,同時留校,住同一個宿舍,她們總是形影不離,吃飯一起吃,掃地也一起掃。這真讓我羨慕不已。
門一推,小M老師進來了,一邊跺腳一邊說:冷啊,外麵下雪了,下得好大。
我說:睡覺了?
他說:冷死了,還睡覺啊。打牌玩的。昨天晚上我們一直打到一點多鍾。嘻嘻。
我說:我們一起來掃地吧,這地髒死了。
他象是沒聽清楚:什麼?掃地?又創衛了?吃飽了撐的。
我說:不是創衛,我是覺得這地太髒了。
他象不認識我似地盯著我看了會兒,說:你沒事吧?
我說:我沒事。
他說:你要掃地你就掃好了。
我說:我不想一個人掃。
小M注意地看看我,但沒再答理我,他獨自端著個茶杯到主任辦公室去找水喝了。出門時似乎聽見他低聲嘀咕了一句: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