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豔筷子停在空中,眼眶一紅,淚眼婆娑,鼻腔塞滿涕淚:“不就是湊個伴兒,還圖什麼?誰叫咱是沒爹沒娘的棄兒?誰叫咱是黑戶口?誰叫咱名聲臭?誰叫咱除了會偷之外,什麼謀生手段也不懂?誰叫咱是幾進宮的人?”
韓寶來雖然出生在鄉下,長在城裏,但他絕對想不到城市的角落還生活著一群無家可歸的人群,他無法想象眼前這個風姿綽約的少婦竟然是流浪兒。
韓寶來停下筷子,因為鏡框一片水霧,他便摘下眼鏡拿出手巾來擦。沒想到賊婆雖然珠淚漣漣,她養成“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的職業習慣。韓寶來的繡花手帕,悄無聲息地到了她手中。連韓寶來本人都沒有察覺,還是蔣水大哥伸手就捉住了丁小豔的手,丁小豔的手中有一方繡花手帕——這是吳小鳳送他的。嚇得韓寶來趕緊一把抓回手帕,要是傳揚出去這還了得,但還是逃不過賊精的丁小豔的眼睛。這也成了丁小豔日後要挾他的致命武器。
韓寶來伸出大拇指,掩飾似地說:“嫂子的絕活真是名不虛傳,大哥更是技高一籌。”
小新乖巧地說:“師父可是第十九代**門的掌門人。”
“沒規矩。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雖然是拍蔣水的馬屁,蔣水小眼睛一橫訓斥了他一句,嚇得小新吐了吐舌頭,不敢言語了。
劉鬆明老爺子很護短,伸出手拉了拉蔣水,意思是看孩子可憐,別嚇壞孩子。老爺子由此及彼,不由想著自家的孩子——他的親孫子劉小昆,神情不由為之黯然。劉小昆從三歲開始就與爺爺相依為命。小昆的爸爸劉鈞,那是劉鬆明夫婦的獨生子,說是掌上明珠,一點也不過份。雖然劉鬆明夫婦一輩子務農,但家庭也較為殷實,拚著力氣送兒子上學。可惜,劉鈞升入縣高中,就遇到了全國高考取消,學生搞起了大串聯。劉鈞也加入了瀟湘風雷先鋒隊,參加了文鬥武鬥。後來,他回鄉當了一名代課老師,與下放女青年李娟自由戀愛結婚。本來劉鬆明夫婦是極力反對的,但當時整個社會思想解放、主張自由戀愛,孩子們的婚姻大事,孩子們自己說了算。於是,雙方父母都同意,還大操大辦了這樁婚事。
一年之後,這對自由戀愛的夫妻有了一個可愛的小寶貝,夫唱婦隨,十分恩愛;但是好景不長,下放青年紛紛返城,他們來得快,回得也快,來是一個浪潮,回也是一個浪潮。不同的是,當年敲鑼打鼓來,搞得場麵壯觀,每個下放青年都熱血沸騰;回城的時候,那是打破頭、削尖腦袋回城。因為每個下放青年返城,可是要過五關斬六將,那才能拿得到回城指標,並不是呼啦一下,全部落實到位。回城指標,那就成了可望不可即的香餑餑。影視裏,可以看到了某某女下放青年主動獻身某幹部,就是為了某幹部手中攥著的回城指標。那時候,每個下放青年除了青春還值錢,幾乎沒有值錢的東西。
劉小昆的媽媽李娟開始想開了,說打死她也不回城。她其實在鄉下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劉鬆明夫婦能幹,家庭經濟還活躍,再加上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寶貝。每天就是帶著兒子串門,根本不用幹家務。劉鈞當民辦教師,也有一份收入。空閑時間,夫妻兩人談人生、談理想、談愛情,其樂融融。哪有心思回城?
李娟回了一次娘家,事情就大變樣了!城市生活的無窮魅力不可遏製地吸引著她。特別是參加了一次聚會,有的同學參加了高考、考入了理想大學,有的同學招了工、甚至提了幹,有的同學分了新房,那房子裝修得簡直跟五星酒店差不多……時代的列車進入了八十年代,政府主動落實下放青年的問題,李娟不得不做出痛苦的訣擇。不過,最初劉鈞還是支持她回城的,他認為自己完全有可能轉為正式教師,也會跟著她入城,他們家的小昆也會順理成章成為城裏人。這是當年夢想“農轉非”的夙願!
於是,李娟做通了劉鈞一家的思想工作,她順利地落戶城區。父母動用全部關係幫她跑出了一個工作,在染織廠當一名紡織女工。雖然是普通工作,可也是一份正式工作。劉鈞頓時感到壓力山大,他埋頭苦讀,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參加轉正考試。每年確實有民辦教師轉正指標,可是這指標那是寥若晨星,爭指標的民辦教師那是滿天繁星。因為那年月每個鄉隻有幾名正式教師,幾百名民辦教師,民辦老師多的地方占據百分八十!不過,隨著國家經濟形勢的好轉,轉正的指標逐年增多,這當然是利好消息。劉鈞父母幫他到各個部門人情上下打點清楚,他當年評上了全縣優秀班主任,種種跡象表明,他完全可以穩獲一個轉正指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