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六章:回歸的龍民魂魄
龍民的兒子高和已過古稀之年,但在近百歲了的未曾見過麵的舅舅龍科麵前,還是本能地拘謹著說話。
高和說他母親在八十年代末就很想乘著鬆動起來的兩岸空氣回老家探親,無奈因為二舅龍學的大陸官員背景,探親申請一直被當局以慎重為由拖延著。九十年代初期,兩岸的關係又緊張起來,母親早時因念家而欠佳的身體也越發惡化。幾年後,母親就含怨而逝了。
為避免自己死後,隔了幾代的兒孫們不再有心情來完成先人的遺願,高和借著到大陸來投資為由,帶來了母親的骨灰。龍民死前一直念叨著要將骨灰撒在龍溪老家。
龍科卻不讚同遍灑骨灰,說那樣的話,終究還是孤魂野鬼,最好是土葬,讓魂魄有個固定的家來長眠。高和說母親已接受了撒骨灰的形式,說那才能漫遊於家鄉的各個角落,不至於被固定起來。龍科隻得尊重妹妹的決定。
包括龍學的後代在內,龍溪村的龍姓族人在龍科的主持下,由高和捧著母親的骨灰盒,先到祠堂裏告慰祖宗,而後才濕著眼睛到龍溪村的土地上尋找有代表性的地點撒播。高和也借機考察龍溪村的水土風物。
龍科年事太高,手腳早已不方便,留在家裏等著,由龍當帶領大家上山。
五個以扇形狀包圍著龍溪村的山頭一直被村民津津樂道為厚實的靠山。有人說那五個山頭構成的峰陣暗合了陰陽五行。有人說象一個巴掌,但可惜隻是一個彎曲的巴掌,所以拍得不響。
當年抗擊日本侵略者時,有一百個新四軍戰士和一百個國軍戰士一直抵抗到彈盡糧絕,也沒跳崖來保護尊嚴,而是跟敵人肉搏到全部壯烈犧牲,為大部隊的撤退和迂回反攻贏取了時間。後人在他們犧牲的地方立了紀念碑。解放後,國軍烈士的名字就被鏟掉了,開放後才補了國軍指揮官的名字上去。以前逢著抗戰紀念日和建軍節,鄉裏和學校都會組織人去清掃和瞻仰,平時也會有些崇拜和懷念英雄的人帶點酒肉來祭奠,但近年來人們越來越忙於掙錢,來看的人日見其少了。
龍當一行人肅穆地為英烈們鞠躬,而後高和在紀念碑幾十米外的一小塊平地上撒下了母親的一點骨灰。
處於中指位置的中峰上傲立著一株百年鬆,百年鬆足夠五人合抱那麼粗,枝丫開得很茂盛。先人們從一開始種植時就賦予他重大的責任,讓他護佑著全村的風水,開啟全村的運氣。多年來的刮風下雨和打雷都沒能損壞他半點皮毛。當年破四舊時,曾有想掙政治分的人揮斧去砍,但也許心裏實際上恐懼,砍不到幾斧,就直不起腰了,鼻血也流了出來。後來沒人再敢去動這風水樹的念頭,村民們越發把他當成神靈來供奉。
高和在風水樹幾十米外的一處草地上又撒了點母親的骨灰。
使龍溪村得名的龍溪遊龍般穿行於龍溪村邊和附近的山間。說是溪,實際上已算是條小河了。
民國初年,村裏一個名叫龍瑾的姑娘跟親戚進城住了幾個月後回來,不知怎麼的就扯掉了裹在腳上的長布,還叫姐妹們大膽地解放雙腳,但應者寥寥,大家反而聯合起來指責她傷風敗俗,疏遠了她。有人甚至提議處死龍瑾,龍瑾說不需勞煩誰,她自己了斷。第二天,村裏就不見了龍瑾,有人說她又逃進城裏去了。十幾年後的一天裏,龍瑾變成了遺體,由一個國軍軍官帶兵護送著回來安葬在河邊的平地上,還立了碑,碑文稱龍瑾為明女和烈女,是北伐征途上的女英雄。這時村民們都已不再纏腳,覺得很愧對龍瑾。又過了十幾年,經龍科提議,大家把龍瑾的墳遷到河邊的一處高地上。近年來龍科的行動越來越不方便,便少了人去修葺,墳上多了野草,還時有老鼠出沒。
龍當說河邊的高地不太好走,年紀大了,就別去了,叫年輕人去撒,或者換個地方撒吧。高和卻堅持要去,說母親曾多次滿懷敬意地說到龍瑾,要他有機會時一定得去祭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