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裁者卻相信這顆神秘的行星的確存在,他明明給了我一組坐標!”
“他的信念建立在一個瘋子的夢想上。二十年前,吉爾布瑞特夢想到一件事,獨裁者便以它為根據,試圖尋找那個夢想中的世界,結果總共算出五顆可能的恒星,這完全是無稽之談。”
行政官又說:“可是有件事困擾著我。”
“什麼事?”
“你花了太大的力氣勸阻我。一旦我完成躍遷,我自己當然就能發現一切。如此想來,你們走投無路之下,並非沒有可能由其中一人破壞戰艦,然後另一個人出來解救,想要用這種迂回的方法,讓我相信不必再找什麼叛軍世界。這樣一來,我就會對自己說:假如真有這樣一個世界,小法瑞爾必定會讓這艘戰艦氣化,因為他是個年輕人,而且有足夠的浪漫情懷,能為他心目中的壯烈行動英勇犧牲。既然他冒著生命的危險,阻止將要發生的慘劇,那就代表吉爾布瑞特瘋了,根本沒有什麼叛軍世界。而我便會立刻折返,不再繼續探索下去。我這樣說會不會太複雜了?”
“不會,我了解你的意思。”
“既然你拯救了我們的性命,在大汗的法庭中,你便會得到適度的減刑。你不但能保住性命,還能保住你的秘密。不,年輕的先生,我還不準備相信這麼明顯的事實,我們仍將進行躍遷。”
“我不反對。”拜倫道。
“你很有膽識,”阿拉特普說,“真可惜你不是我們的同胞。”他這樣說頗有恭維之意。他繼續說:“我們現在要帶你回囚室去,並把力場升起來,這隻是以防萬一。”
拜倫點了點頭。
他們回到囚室時,被拜倫打昏的衛兵已經不見了。不過那名醫官還在,他正俯身檢視仍不省人事的吉爾布瑞特。
阿拉特普說:“他仍舊昏迷不醒嗎?”
聽到他的聲音,醫官趕緊立定站好。“報告行政官,神經鞭的效應已經消退。可是這個人年紀大了,又處於身心俱疲的狀況下,我不知道他能否恢複。”
拜倫感到恐懼感充斥全身,他不顧扭傷的疼痛,雙腳跪在床前,伸出一隻手輕按著吉爾布瑞特的肩頭。
“吉爾。”他悄聲喚道,同時以焦切的目光望著那張潮濕、蒼白的臉孔。
“走開,你這家夥。”醫官一麵凶巴巴地吼著,一麵從內層口袋掏出一個黑色診療袋。
“幸好皮下注射器沒撞壞。”他喃喃抱怨道。然後他俯身湊向吉爾布瑞特,舉起充滿無色液體的注射器。等到針頭深深紮了進去,針筒內管便自動下壓。注射完畢後,醫官將注射器丟到一旁,在場三個人便開始等待。
吉爾布瑞特的眼皮眨動幾下,然後張了開。有好一陣子,他的眼睛隻是茫然地張著。當他終於開口的時候,發出的聲音則近乎耳語:“我看不見,拜倫,我看不見。”
拜倫再度俯身湊到他麵前:“沒有關係,吉爾,好好休息。”
“我不想休息。”他掙紮著要坐起來,“拜倫,他們什麼時候躍遷?”
“快了,快了!”
“那麼,留在我身邊,我不想孤獨地死去。”他的手指無力地抓著拜倫,但不久便鬆開,他的頭同時向後垂下。
醫官彎下腰看了看,隨即站了起來。“我們的動作太遲,他已經死了。”
拜倫頓時熱淚盈眶。“對不起,吉爾,”他說,“可是你不知道,你不了解。”另外兩個人並未聽見他在說什麼。
接下來幾個小時,拜倫感到萬分難熬。阿拉特普拒絕讓他參加太空葬禮,不過他也知道,在這艘戰艦的某個角落,吉爾布瑞特的屍體將在分解爐中被轟成無數原子,然後排放到太空去,與稀疏的星際物質永遠混在一起。
艾妲密西婭與亨瑞克一定會在場,他們會不會了解呢?她會不會了解,他做的隻是他必須做的事?
醫官曾為拜倫注射軟骨質,它有助於加速韌帶撕裂傷的複原。膝蓋的疼痛已經幾乎消失,但那畢竟隻是肉體的痛楚,根本算不了什麼。
體內突然出現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知道這代表戰艦已經完成躍遷。接著,最難熬的時刻來臨了。
早先的時候,他感到自己的分析完全正確,一定錯不了。可是萬一他猜錯了呢?萬一他們現在來到叛軍的大本營,那該怎麼辦?這個消息將火速傳回太暴星,特遣艦隊會立刻集結。如此他將含恨而逝,知道他原本能拯救叛軍,卻冒著生命危險破壞了那個機會。
在這段最黑暗的時光,他又想到了那份文件,那份他當初未能尋獲的文件。
那份文件的熱潮大起大落,顯得十分詭異。它有時會被提及,又很快遭到遺忘。太暴人瘋狂地、密集地尋找叛軍世界,卻完全不理會那份神秘失蹤的文件。
這樣做是否本末倒置?
拜倫突然間想到,阿拉特普竟以一艘戰艦獨闖叛軍世界,他到底有什麼自信?他敢以一艘戰艦挑戰一顆行星嗎?
獨裁者曾說,那份文件許多年前就不見了,可是它究竟落在了誰的手上?
說不定就是太暴人,他們可能已經得到那份文件。而它上麵記載的秘密,足以讓一艘戰艦毀滅整個世界。
假如真是這樣,那麼叛軍世界在哪裏,甚至是否真正存在,又有什麼關係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阿拉特普終於走進囚室,拜倫趕緊站起來。
阿拉特普說:“我們抵達了那顆恒星的可能位置,那裏果真有一顆恒星,獨裁者給我們的坐標是正確的。”
“怎麼樣?”
“不過沒必要再尋找什麼行星,我的星際領航員告訴我,在不到一百萬年前,那顆恒星曾經變成一顆新星。當時即使有什麼行星,也都已經盡數毀滅。它現在是一顆白矮星,周圍不可能有任何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