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已久的天空絮絮飄起小雪,如沙似碎,薄霧一般。
恍恍惚惚走進綺鸞小殿,任由侍女給脫下華服換上家常衣衫,蘭箬心亂得不敢回晗曦堂:靈鶱居然就是軒轅清樹的妹妹,她一直就在身邊!
震驚之餘,是沉沉的心痛和糾結——如若將一切告訴清樹,那靈鶱現在的侍女身份必定會讓他察覺出其中另有隱情。如果讓他知道一直以來她——所謂長路迢迢而來的“王子妃娘娘”根本就是騙局……蘭箬不敢再往下想。可是,難道還要再編一次謊言來隱瞞他嗎?難道要攔著他們兄妹不能相認嗎?
想起自己的服裝設計老師說過的一句話:如果撒謊一次,就需要更多的謊言來圓,欺騙也就沒有止境。
心狠狠地揪著,她透不過氣來。
不知不覺走到窗前,麵前是婉娘為使她病中看著舒心而特意命人從邀月小築移來做屏風的水晶架,映著窗外的銀色雪光,每一盞水晶都不再流光溢彩,而是蒙上朧朧雪影。睹物思人,“靈鷲,你……現在在哪裏?”輕呼出聲,最危難的時候,她依舊想起他……
“你敢肯定這桐花簪是侍女仙兒之物?”婉娘驚詫不已。娘娘的侍女居然是王子殿下的妹妹,這,太不可思議了。
“我敢肯定這簪子與她有關。”靈鶱在雲意居驚惶膽怯的樣子讓軒轅清樹肯定了漵的話——桐花簪確是出自她之手,如果真的是她母親留下來的,那仙兒必定是他親妹。“那麼如漵所說那日大漠上遇劫的盛裝女子也必定是她!”
“根據殿下形容的這女子的跟隨儀仗,她不是出自皇室就是名門之後,卻怎麼成了娘娘的宮女?”婉娘也覺察出事情不簡單。“莫不是……真的公主不願遠嫁而來,找一個宮女代替的吧!這種事,各朝各代都有。”
“可是她們兩個現在都在宮裏,當時,我們都看到了靈鶱鳳冠霞帔地進宮來。”
“但是漵殿下的話言之鑿鑿。不如……奴婢去庚心閣裏取靈鶱公主的畫卷來,咱們以畫像對證吧!”
其實軒轅清樹早已想到可以當時涔漪送來的畫像為證,隻是,他害怕知道結果……
等待著婉娘的腳步似有百年之長……
隻消片刻。
雪影融融之中婉娘將尤帶著寒氣的卷軸“當——”的一聲展開在桌上。
畫中女子清瘦婀娜,碧裙茵茵,青絲嫋嫋,持卷顧盼神飛,一雙秋瞳含情脈脈……雖則與蘭箬同是國色天香,神態也有些微相似,但是——
“這,分明就是仙兒姑娘啊殿下!”婉娘驚叫道。
軒轅清樹麵如死灰:“如果這隻是一個公主和一個侍女的密謀,那漵滅掉的馬賊幫,就太巧合了!”關鍵是如若她們同心,那當日“靈鶱”宴請涔漪下人之時的麻藥就無法解釋了。
“殿下您是說這背後還有涔漪皇帝的陰謀?”婉娘心驚肉跳。
軒轅清樹眼裏已經隱隱透出寒光,一切似乎都有了頭緒——靈鶱初臨摩薩宮廷時的屢屢刺客造訪、水心榭裏靈鶱與故人團聚卻下了麻藥的夜宴、她初到摩薩拒不見涔漪帶來的下人甚至是貼身侍婢、還有橫空冒出的侍女仙兒……另外,在他們大婚之後不幾日,涔漪就屢次傳書說宮中要來皇親探望公主,隻是“靈鶱”一直稱病不能見客便推搪了過去。現在,他們又借由皇上的壽誕屢次表示會盡早進獻賀禮,這一切,都與涔漪皇帝以往的傲慢不符。難道他們早已知曉公主有假?繼而,借此發動戰爭……
騰衝邪惡陰殘的麵容浮現出來,三十年前的硝煙,母親一生的屈辱和血淚,牽著被陰謀欺騙的憤恨和淒寒一起衝上軒轅清樹的心頭……
“殿下……”婉娘的驚呼已經喚不回絕塵而去的軒轅清樹。
披了淺橘色保暖雲肩的蘭箬一襲素色雪衣腳步幢幢地走向晗曦堂——即使會被軒轅清樹唾棄,即使會被處死,她也要告訴他實情,世上所有的不公和不幸,不能都將落到軒轅清樹一人身上。就算所有人都負他,她也不要再傷害他。唯一的擔憂,是涔漪國無辜之人,不過想來他們都是靈鶱的近侍,應該不會危機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