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紹洪用盡最後一點兒力氣把車轅摁回去,人整個地跪在了地上,手還死死地摁著軒轅。
山裏孩子真地很能吃苦,這話真地不假,半點兒也不假。
“快回去換衣服,爹在鎮上等你呢。”二哥摁住車轅,把賣貨賺地四十多塊錢都塞給了葉紹洪。
葉紹洪顧不上說什麼,喘了幾口氣,就往回走。
回到家,飯也沒吃幾口,就騎上家裏那輛上學時騎爛的自行車,去鎮上。
誤了點兒時間,丁部長板著臉訓葉紹洪的爹,“老班長,咱不能這樣,頭一回,咱孩子就遲到,這哪兒行!”
葉紹洪忙呼呼地把自行車扔給老爹,立馬就給丁部長打敬禮,“丁部長,是我不對,我不該為了那五塊錢,耽誤到部隊報到。”
“行了,走了,上那個130。”丁部長沒多說什麼,跟葉紹洪的老爹招了招手,“老班長,回去吧,接兵的領導跟我熟,不會虧了孩子。”
就這麼,一輛加長130拉著龍山鎮的五個兵,去了縣城。
唐啟一的穿戴,跟另外那四個兵不太一樣,人家那四個兵都穿著挺嬌貴的花格子襯衣,手上還都戴著表。
八十年代,手上戴表的,都相當牛,一塊shanghai牌手表值八十多塊呢。
葉紹洪沒有手表,也沒有花格子襯衣,穿在身上的是部隊發的作訓服。
一路上,葉紹洪跟同鎮上的這四個兵也沒說什麼話,就是互相知道了名字,哪個村兒地。去了縣城後,範排長給他們五個,一人發了兩袋麵包一包火腿腸,接著坐上了去東峰市的長途車,晚上8點多,到了東峰軍分區招待所。
第二天,三點多就起床了,也不知是什麼車,一路疾馳,進了東峰火車站。
臨時加的車,葉紹洪沒啥感覺就被這節加掛車廂拉到了下藍火車站。
新兵大集結,滿火車站全是新兵。
下車後,點了名,又坐回了原來的那節車廂裏。
這時候,另外那四位同鎮上的戰友,家裏都有人來了,外縣的那些新兵,也是不斷地跟車廂外的家人在話別。
葉紹洪就是一個人幹坐著,沒人跟他話別。
關係這個東西還真是頂用。一幫又一幫的人動用他們的關係,進了火車站,還大包小包地拿著,有些人臉上還流淚了。
葉紹洪突然想起了高中語文課本的句子:熱鬧是它們地,我什麼也沒有。
山裏孩子當兵不是為了熱鬧,是為了出人頭地。
山裏太窮太閉塞了,不出人。
太窮了,就沒法講大道理了,隻能講小道理。葉紹洪想不明白為什麼,老爹老媽都辛辛苦苦地幹了四十多年了,家裏仍然是個窮,怎麼這窮根兒就去不掉呢。
高中畢業那年,葉紹洪跟一位同學的親戚跑運輸,結果,半路上,一輛大拖掛上的玉米整個被人搶了,那位運糧的大哥坐地上哭了半天,找誰去,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錢沒賺著,還欠了人家外運公司的錢。
那年月,有人賠錢,也有人大賺。
葉紹洪沒別的門路,隻能當兵,唯一的能讓人高看一眼的出路,當兵要是當不明白,還得回山裏出苦力。
想起來還有點兒後怕,最後那車石頭,差點兒把葉紹洪給壓裏麵。
人力有窮盡的時候,跟老天掙口飯吃,也得顧著自己的承受能力,以後,再不能這麼犯傻了。到了部隊,有些東西要爭,不能爭的就不爭了。
部隊也不是以前的部隊了,最大的差異就是人家有關係,咱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一切隻能靠自己。
車廂門開了,上來了一些女兵,不是陸軍係列地,人家穿的是海軍裝,有一個女兵很漂亮,走到葉紹洪身邊的時候,還特意扭頭看了葉紹洪一眼。
葉紹洪被電到了。
隻有他自己被電到,周圍的人該哪樣還哪樣,鄰近領兵領導的那兩排座位上,有兩個女兵特別顯擺地拿出了他們自己帶的高級水壺喝水。
她們身上穿著『毛』料子衣服,可能一件就要好幾百塊錢。
火車鳴笛了,那群穿海軍裝的女兵趕緊下車了,一個個地跟她們認識的男兵女兵不停地擺手,葉紹洪一直看著那個看了她一眼的女兵上了前麵的臥鋪車廂。
差別好大,人家也是新兵,感覺就是兩個世界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