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有個哥哥吧?”菜穗子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有些凝重。
“……知道。”
真琴的語調也有些遲疑。兩人在念大一的時候便已相識,屈指算來,已經交往了三年。在這期間,真琴與她之間的關係發展迅速,也曾到她家裏玩過幾次。所以也知道,那張放在她書桌上的照片裏的人就是她的哥哥,而且對她哥哥後來的情況也了如指掌。
“記得是叫‘公一’吧?”
真琴回憶著說道。
“對。去年十二月時死的,當時二十二歲。”
“嗯。”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他是怎麼死的?”
“稍微提過一些。”
公一死於自殺。當時他在信州深山某旅店的一間客房裏服毒自殺。他躺倒的那張床的枕邊放著一隻裝著半杯可樂的杯子,警方從杯中檢測出了致命毒藥。
由於那種毒藥頗為特殊,其入手渠道也不甚明了,所以警方曾討論過他殺的可能性,但出於公一自身也存在有自殺的可能性,而且聽旅館員工說,公一與當時住在店裏的其他客人之間並沒有過什麼接觸,所以最後還是以自殺結案——這就是整件事的前後經過。
“我覺得警方如此判斷也是理所當然的。”
菜穗子的話說得很清楚。“他的確有著自殺的動機”,先這樣說上一句之後,她便開始講述了起來。其內容大致如下:
當時的公一似乎有些精神衰弱。考研失敗,就業不順,前途一片迷茫,這就是導致他精神衰弱的原因。雖然之前公一就讀的是一所公立大學的英美文學專業,照道理應該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但他本人內向的性格卻成了一切的禍端。一旦緊張起來,經常會辭不達意,陷入莫名的恐慌。再加上對未來的迷惘,他對自己這種性格的詛咒嫌惡使得他的精神衰弱變本加厲。
去年的十一月,公一突然踏上了旅程。據他本人的說法是打算通過環遊日本來磨煉一下自己的精神。父母雖然有些不大放心,但想到這樣一來他或許就能重新站起來,也就點頭答應了他的提議。
盡管家人表現得頗為擔心,但公一自己覺得這趟旅途很充實。他沿途不時寄些明信片和書信回家,字裏行間也隱隱浮現出精神百倍的樣子。就在家人放下一顆懸著的心,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時候,噩耗突然傳到了家裏。
即便寫來的信裏似乎精神百倍,其本人的精神衰弱也未必完全好轉。警方說,開朗樂觀與消極低沉的精神狀態交替出現,是精神衰弱的一大特征。
“也就是俗稱的躁鬱症。”
“這病名倒也時常聽人提起。”真琴喃喃念道。
“當時旅館裏的旅客與哥哥之間沒有任何關係,這一點也支持了自殺說的成立。正常情況下,是沒人會對與自己扯不上任何關係的人心存殺機的。但實際上,除此之外,還存在另外的線索。”
“線索?”
“據說哥哥死去的那間客房當時房門緊鎖,根本不可能從外邊進去。而且窗戶也是……”
真琴盯著菜穗子的臉凝視了良久,之後扭動脖頸使得頸骨喀嘣作響,頗不耐煩地低聲念了一句:“密室啊……菜穗子,你究竟想說些什麼?”
菜穗子從衣兜裏掏出一張明信片。收件人的名字是菜穗子,而寄件人就是話題的中心人物公一。從明信片的照片上一眼就能看出,信件是從信州寄出來的。
看過明信片上的內容之後,真琴喃喃念了一句:“真是張奇怪的明信片啊。”
“馬利亞何時歸家……”
“這張明信片是在哥哥死去之後才寄到的,估計應該是他在臨死之前寄出的吧。”
“感覺有點毛骨悚然啊。”
“這是哥哥寫來的最後一封信。信上不是還有一句‘人生將會於此再次出發’嗎?這樣的人,可能會自殺嗎?”
“別怪我說得難聽,”真琴把明信片遞還給菜穗子,說道,“光從這張明信片來看,我覺得你哥確實有些精神衰弱。”
“難以置信。”
“是不願相信吧?”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令人難以信服的地方。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有關那種毒藥的事?”
“記得你曾經說過那是種很奇怪的毒藥,但名字被我忘了。”
菜穗子說那種毒藥叫做“烏頭堿。”
“還是叫‘附子’比較淺顯易懂,就是那種植物。”
“以前曾經聽說過。”
“據說阿依努人在狩獵時常常會用到。”
“知道得挺詳細啊。”
“我從書上查的。”
由夏至秋的時節裏,附子會開出紫色的花。每到秋季,阿依努人就會依照他們代代相傳的方法,挖取附子的子根,拿去幹燥上三四個星期。其主要成分為烏頭堿,分離淬取後呈白色粉末狀。它的致命劑量以毫克為單位,是一種比氰化鉀更厲害的毒藥——這些就是菜穗子對它的認識。
“問題在於,”真琴往後撩起了那頭飛機頭的發梢,“你哥是怎樣弄到那種毒藥的……”
“他手上不應該會有那種東西。”菜穗子的語調中帶有著少見的焦躁,“我也沒聽哥哥說過他認識阿依努人。”
“你哥哥他之前不是曾四處走的嗎?或許他去過北海道。也有可能是在那時候弄到手的。”
“警方似乎也認為這種解釋很合理。但我認為,這不過是在強詞奪理而已。”
“或許吧。那些家夥就擅長幹這種事。”說完之後,真琴把頭發揪得彎曲不已,“好了,你找我究竟啥事?我能理解菜穗子你不願相信你哥是自殺的心情,可咱們又能做得了什麼?如果你要找警察鳴冤,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但我不敢保證他們在麵對這起一年前便已結案的案子時會拿出幾分誠意來。”
菜穗子的笑容中帶著幾分深意。她回望著真琴的眼睛:“我想讓你陪我去的地方不是警察局。”雖然嘴上說得很溫柔,她的目光卻很認真。
“我想去一趟信州。”
“信州?”
“我想到那家旅館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