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呢,去把老爺找回來,說我有要事!”
方太太飯也不吃了,摔了筷子怒衝衝回到床上歪著生氣。底下一個管事婆子親自上前伺候,跪在地下幫她捶腿。方太太歪了一會突然坐起來,恍然想起什麼:“昨晚那猴崽子過來,光顧著說婚事了,忘了問他銀子的事!”
“太太息怒,別氣壞身子,全家可都指望您呢。昨天忘了,下回叫他來再問唄。”婆子低聲下氣哄勸,“再說,您沒問也挺穩妥的,萬一……”
“萬一什麼?他拿我的銀子還敢跟我翻臉不成!”
“不是,太太您想,侄少爺可從沒跟咱家伸手拿這麼多錢,自從他進了咱家,吃穿用度哪樣不是您經手,買紙筆交束修也都跟您報賬,什麼時候跟老爺直接要過錢,何況這麼一大筆。”
“你是說?”
“太太,奴婢說句萬死的話,您要聽了不高興,奴婢任由您打罵,隻是奴婢誠心誠意為您著想……您看,有沒有可能是老爺借著侄少爺的名頭……”
方太太頓時腦袋發蒙,如聽驚雷。
婆子又說:“當然,也可能是侄少爺背後真要用錢,老爺一麵給他提銀子,順道又多拿了一些去做別的。”
別的?別的還有什麼需要大筆錢?當然是養小老婆!
方太太立刻抓了婆子的手,抓得死緊,“我就知道,就知道唯有你貼心,隻有你肯說這些話,別人一定都看我笑話呢!還把我蒙在鼓裏!”
婆子眼眶發濕,聲音哽咽,“太太不怪奴婢亂說話就好。”
“怎會?我脾氣不好,可我不是傻子,誰跟我一條心我能不知道嗎?”
婆子低頭:“要是您不怪罪,有兩句話奴婢大膽說一說。”
“你盡管說。”
“太太,侄少爺的婚事您就放一放,讓他自己亂折騰去吧?你為他勞心勞力,到頭來他那個白眼兒狼可不一定感激您,您何苦呢?昨晚那情形,侄少爺跟您裝傻充愣的,奴婢看著都替您委屈。”
方太太瞪眼:“果然你也覺得他是故意裝傻?”
“太太心善,才會相信他。”
方太太大恨。果然,這猴崽子!她昨晚就覺得哪裏不對勁,光顧著生氣了,竟沒發現猴崽子裝傻。
“方敬寬,養不熟的白眼狼,虧我供他從小讀書!翅膀硬了敢戲弄我,不讓他知道我的厲害,我就不姓秦!”
婆子不動聲色掙開手,繼續捶腿,“太太小心身子,別跟他生氣,一大家子等著您照顧,您理他做什麼。說起來不過是個侄子,您供他讀完書就是功德一場,後頭好壞跟您不相幹,又不是親兒子,您還真給他娶妻謀官養他一輩子?”
方太太在氣頭上,“我就是要讓他知道我的厲害!官路上我不管,婚姻內宅大事,他敢越過我就不行。我看他一定沒安好心,還想私下娶江家那個老姑娘?其實是想繞開我自己搭上皇家吧?想得美!”
“太太……”
“這件事你別勸,我管定了。江家老姑娘要是進門,方家全族都要巴結她去了,哪還有咱們主仆容身之地!”
“奴婢是為您考慮,您想啊,要是……”
“我不用想。這件事就這麼定,方敬寬的媳婦必須是我的人。”
“侄少爺似乎很有自己主意,您太硬氣的話,恐怕他恨上您,以後不跟咱家走動。”
“恨我?他以後謀官還得靠我呢,真以為進了翰林院就厲害了?那窮翰林多著呢,沒我到皇後跟前說話,誰給他撐腰謀肥缺兒,他想娶江家老姑娘,想甩開我?做夢,江家憑什麼看上他一個窮酸。”
“那……江家既然看不上他,太太何苦中間做壞人,按他說的辦,到時說江家不同意就好嘛。”
方太太很強硬:“那性質不同!我必須讓他明白,他做什麼都不能繞過我,不得我允許,不許自己亂作主張。咦,你怎麼處處為他說話?”
“哪有啊太太,奴婢誠心為您著想……”
婆子覷著主母臉色,沒敢再說此事,轉而議論起怎麼才能把老爺拴在家裏。
直到午間方太太睡覺,伺候了大半天的婆子才從內室出來,回到下院找了個小丫鬟跑腿,“去門房跟你哥哥說,事情辦不成。”
“好。”小丫鬟跑了。
婆子伸手進枕芯裏,摸到裏頭藏的銀角子,朝方太太臥房方向狠瞪幾眼,“老虔婆,自己不發賞,還攔著別人發賞,活該老爺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