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喻
無憂牽著莊煜的手,將笑的象個傻子的莊煜帶到不遠處的一座青廬之中。這座青廬是無憂昨兒就遣人在出城搭建起來的,就算這會兒與莊煜相會的時間不會很長,可也不能就在野地裏站著吧,大人吃的消,無憂準備的特別驚喜,三個都能熟練叫“爹……”的小寶貝兒可吃不消。
莊煜被無憂拉進青廬之中,他正想將無憂緊緊抱入懷中一解相思之苦,不想卻看到三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原來莊旭莊曦莊曉三個小家夥坐在一張嬰戲圖紅木圍榻上,好奇的看著這個渾身上下都灰突突的,又有種特別熟悉感覺的男人。
“無憂,你怎麼把孩子也帶來了?”莊煜又驚又喜又有點兒小失落的叫了起來。驚喜的是竟然能見到三個小寶貝兒,失落的便是這會兒沒機會一親芳澤了。
無憂薄怒含嗔的白了莊煜一眼,嗔道:“這是什麼話,難道你不想孩子們?”
“想想,當然想!可我更想孩子們的娘!”莊煜仗著三個兒女還小不懂事,而他自己心中的渴望又極熱切,便長臂一伸飛快的將無憂攬入懷中,向那紅菱雙唇吻去。
無憂被莊煜這飛來一手羞的滿臉通紅,她可不莊煜這個沒臉沒皮的賴皮家夥,哪裏能在孩子們麵前親熱了。她趕緊用力將莊煜推開,氣惱的低聲叫道:“五哥你胡鬧什麼!當著孩子們呢!”
莊煜知道無憂是羞惱了,所以完全不介意,隻嘿嘿笑道:“沒事沒事,孩子們還不……”莊煜邊說邊看向三個孩子,這一看,他的話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原來莊旭莊曦莊曉三為個小家夥居然都伸出自己肉嘟嘟的小爪子,可捂的卻不是自己的眼。坐在左邊的老二莊曦緊緊捂住坐在中間的妹妹莊曉的眼睛,而莊曉捂的是坐在自己右邊的大哥的眼睛,後知後覺反應慢半拍的莊旭則正在向左側胡亂伸手,也不知道是想捂妹妹還是弟弟的眼睛。
莊煜的話說到一半,看到這番百年難得一遇的情景,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險些兒笑的岔了氣。無憂原本正羞惱著,聽莊煜大笑,她定睛一看,不由也笑彎了腰。她家這三個活寶貝真是聰明可愛到家了!
被三個小家夥打斷了親熱的莊煜也惱不起來,立刻牽了無憂的手快步來到榻前,莊煜左右一抄,將兩個兒子抱到懷中。而無憂則抱起了體重最輕的女兒莊曉。
莊煜狠狠在兩個兒子臉上親了兩下,泛青的胡子碴兒紮的兩個孩子咯咯直笑。無憂抱著女兒在一旁笑著說道:“五哥,他們兩個極為怕癢的!”
莊煜哈哈一樂,立刻將兩個兒子放回榻上,伸出兩手的食指起勁兒的咯吱兩個兒子,逗的兩個小家夥笑的渾身蜷成一團,眼淚都笑出來了。莊煜這才丟開手去逗女兒。
無憂好整以暇的將女兒遞給莊煜,莊煜正想如法炮製,不想小丫頭卻酷酷的開口說道:“寶兒不怕癢,爹爹好臭!”
莊煜伸出的手立刻停在半空,看著無憂尷尬的說道:“無憂,寶兒她……”
無憂這才笑著將寶兒抱了過來,笑著嗔道:“五哥,寶兒叫你你也不應著!”
莊煜這才傻乎乎的“哦”了起來,對上聰慧促狹的妻子和古靈精怪的女兒,莊煜那顆在戰場上極為靈光的腦子可就沒那麼好使了。
笑鬧一回,無憂將寶兒放回榻上,讓她和兩個哥哥一起玩耍,然後和莊煜坐在一處邊看著他們邊說話兒,無憂見莊煜臉上身上都灰撲撲的好髒,便命人打水想服侍莊煜盥洗一番。可是莊煜卻搖頭笑道:“不用洗啦!”
無憂嗔道:“回頭大軍進城,你這副灰頭土臉的樣子可不行呢!總不能讓人家指著大軍說,喂,你看那個最髒的就睿郡王爺……”說到這裏,無憂撐不住先笑了起來。
莊煜哪裏是不想洗,而是不敢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虞大夫配的藥酒效果並不好,如今他的臉上灰黑色的痕跡仍在,隻是麵積略小了點,看上去沒有最初那麼顯眼。莊煜知道這會兒與無憂相聚的時間有限,他可不想浪費這寶貴的相聚時刻。
無憂說著站了起來為莊煜除去冠帶攏好頭發,還要拿大帕子給莊煜掩上前襟,莊煜忙抓住無憂的手笑道:“無憂,你把我當娘們兒啦,哪裏用這樣,我自己去洗就是了。”
說罷,莊煜用青鹽擦牙漱口之後,就在跪在地上的丫鬟高高舉起的銅盆中撩水潑了潑臉,伸手在丫鬟捧著的香胰盒子裏挖了點子香胰在臉上胡亂搓了兩把,用清水洗淨也就算了。
無憂在一旁看的直皺眉頭,什麼額際耳根下頜莊煜可都沒洗,這也太糊弄了吧。無憂搖了搖頭,拿著帕子上前給莊煜擦臉。這一擦便發現莊煜臉上的青黑,無憂立刻驚問道:“五哥,你的臉怎麼了,不是說你沒有受傷麼?”
莊煜趕緊笑道:“沒事沒事,無憂你別緊張,不過是被毒物舔了一下,並不要緊的。你知道我是百毒不侵的,等回到京城請石院判配點兒藥抹上幾天就消了。”
無憂秀眉蹙起,雙眸攏上一層憂色,可她沒有再追問什麼,隻是輕輕點了點頭,用帕子蘸了水仔細給莊煜擦拭他沒有洗到的地方,然後輕輕理好頭發正了冠帶,方才低聲說道:“真希望天下永遠太平,再不要有戰事。”莊煜摟住無憂,輕輕點了點頭。
相聚的時間過的總的特別的快,莊煜和無憂都覺得他們才剛剛見麵,春草便進來回稟,“回王爺王妃,大軍已經到了十裏之外。”
無憂輕輕推開莊煜,對他笑著說道:“五哥,快迎上去吧,我帶著孩子們在家裏等你。”一個“家”字,說的莊煜懷中如同揣了一隻暖爐,整個心都暖洋洋的洋溢著溫暖的幸福。他親了親無憂的額頭,低低囈語道:“我很快就回家。”說罷,莊煜用了最大的毅力逼自己放開無憂,轉身疾步飛奔出青廬,倘若腳步再慢一慢他就舍不得離開了。
無憂身邊驀的一空,她心裏也著實閃的慌。好在三個鬼精鬼靈的小寶貝爬到無憂的身邊,抓著無憂的衣袖,一聲聲的叫著“娘娘……娘娘……”奶聲奶氣的呼喚立刻讓無憂回了神,她回眸看著三個小家夥,溫柔的笑道:“旭兒曦兒寶兒,咱們回家等爹爹嘍!”
睿郡王府的下人都是極素訓練有素的,片刻功夫便將青廬拆解完畢,將所有的東西裝上大車,一行車隊進了得勝門,很快便回到了睿郡王府。
隆興帝果然親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凱旋而歸的大燕鐵騎。而嚴信也果如從前所說,真的讓立下擒賊首功的無忌走在了大軍的最前麵。
無忌知道這是師傅抬舉自己,可他絕對不會妄自尊大,狂傲到目空一切的程度,他原本是騎馬的,可是當目光所及能遠遠看到隆興帝一行的時候,無忌立刻跳下馬快步疾行。看到這一幕,嚴信真的徹底放心了,他知道自己對無忌的精心栽培得到了最徹底的成功。
隆興帝到底有了年紀,眼神並不是特別好,他遠遠看到仿佛有人從馬上跳下來步行,便問陸柄道:“那是誰啊?怎麼還步行?”因為曆來迎接凱旋之師的時候,得勝歸來的將士們是可以騎馬直至禦前再下馬的。
陸柄手搭涼棚極目遠望,然後立刻躬身回話道:“回皇上,那是季王爺。”
隆興帝點頭笑道:“對對,無忌擒住敵酋立下首功,原就應該走在頭一個。這孩子真是懂事!”
莫約過了一刻鍾,無忌才走到隆興帝的麵前,他並沒自己上前行禮,反而是退到了師傅旁邊,跟著嚴信上前給隆興帝見禮,隆興帝見無忌如此行事,心中越發喜歡了。
“嚴老卿家免禮!”不等嚴信跪下,深知嚴信腿腳有傷的隆興帝立刻上前親自扶住嚴信,不讓他再跪下去。
嚴信被隆興帝拉著,沒法子行跪禮,隻能向他行了個軍禮,隆興帝拍拍他的手臂,笑道:“嚴老卿家乃國之幹臣,朕有嚴老卿家,朕之幸,國之幸!”
嚴信立刻躬身道:“皇上言重了,老臣惶恐,此番老臣實實的沒有出力,實是眾將齊心三軍用命,托皇上洪福,這才不辱使命。”說罷,嚴信便向旁邊讓了讓,閃出跪在他身後的莊煜無忌以及諸位將軍們。
“好!好!好!”隆興帝連說了三個好字,虛抬雙手道:“眾位將軍請起!”
眾將三呼萬歲之後方才齊刷刷的站了起來,動作整齊的如同一個人似的,絕對能體現出嚴信的治軍之嚴謹。
隆興帝走上前,摸了摸無忌的頭,慈愛的笑道:“真是好孩子!嗯,黑了,瘦了,長高了,也更加英武了,朕的小無忌真的長大了!任安後繼有人,朕心甚慰,任安泉下有知,亦必深感安慰!”在隆興帝的心中,真是一天都沒有忘記過他的生死兄弟季之慎!
“謝皇上誇獎,小臣當更加努力盡忠報國!”無忌抬頭看著隆興帝,那雙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充滿了堅毅,經過了血與火的淬練,無忌年紀雖然小,可已經是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
隆興帝的目光移到兒子莊煜的身上,眼中亦充滿了驕傲,隻是在看到莊煜臉上那片青黑,隆興帝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可也沒有在此時多問什麼,隻是拍拍兒子的肩,笑著說道:“煜兒,你也是好樣的!”
莊煜如今沉穩多了,他中含笑躬身說道:“謝父皇誇獎。”神色中絕無一絲立下衛國大功的得意之情。
隆興帝一一接見的每位將軍,親自與每一個人說上一兩句話,這讓那些平日裏並沒有什麼機會見到隆興帝的五品以下的將軍們都激動不已。隻要能在皇上心中掛了名,日後還怕沒有升遷之日麼。
檢閱過三軍,隆興帝賜凱旋而歸的每一位將士一盞慶功禦酒,君臣仰頭一口飲盡杯中之酒,盡顯軍人之豪邁。
可就在隆興帝將酒杯放回托盤中之時,他的身體突然搖晃了幾下,陸柄心中一緊,立刻不動聲色的貼著隆興帝,悄悄出手穩住了隆興帝的身體。
隆興帝自己太清楚自己的身體,所以當搖晃之時,他已經有意識的向陸柄靠去。將左手悄悄遞給陸柄。陸柄會意,臨時以指甲刺激隆興帝的十宣穴,這才真正讓隆興帝緩過這股勁兒。
隆興帝的搖晃幅度並不很大,可是離他最近的嚴信莊煜和無忌三人都察覺到了。嚴信和莊煜都是能沉住氣的人,無忌與他們相比到底差了一些就在無忌張口欲叫抬腿欲上前之時,莊煜卻先上前一步擋住無忌,對隆興帝笑道:“父皇,這一盞酒萬萬不夠的,兒臣還等著領宴暢飲一番,求父皇成全。”
隆興帝當然明白兒子的意思,一邊暗暗靠著陸柄一邊笑著緩聲說道:“好,朕今日許你大醉,來人,讓出道路迎大軍入城。”
皇帝一聲令下,文武百官立刻分列兩廂,閃出一條五丈寬的官道,嚴信叫了無忌一聲,命他上馬在前頭先行。無忌帶馬走過隆興帝的麵前,方才躍身上馬入城。
隆興帝看著兒郎們的矯健的身影,心中真是欣慰極了。莊煜心裏不放心父皇,一雙眼睛直往陸柄那邊看去,陸柄微微閉眼點了點頭,莊煜會意,才立刻轉身上馬入城。
今日,嚴信特意為無忌準備了一身亮銀鎖子連環戰甲,這身戰甲的雙肩及胸口處都有摻秘銀镔鐵打製而成,栩栩如生的三隻極威武的虎頭,一頂簪紅纓亮銀虎頭形戰盔,一雙牛皮包銀虎頭戰靴,一領如烈火一般赤霞錦大氅,直把個忠勇郡王季無忌襯的如下凡的金甲戰神那般威武氣派。
無忌經年練武,身材比同齡人高大許多,看上去象是十六七歲的翩翩美少年,再有這麼一身威武至極同時也騷包至極的盔甲一襯,立刻讓無忌成為大道兩廂茶樓酒肆包房之中的的貴婦小姐們看到眼睛裏就拔不出來的那個人!
“來了來了……小姐小姐,您快來看啊,未來姑爺走在最前頭啊……”在一處地勢極佳,能將行進在大道之上的三軍看的極為清楚的茶樓雅間之內,一個頭梳雙鬟,生著一張圓圓蘋果臉的小丫鬟睜大眼睛看了一會兒,突然跳著叫了起來,她的聲音都因為極度興奮而變了調。
身著紫色衣衫,頭戴一套五件赤金海棠花樣式鑲紫玉的姑娘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去,一眼便看到走在最前頭,身上的赤霞錦大氅正在風中烈烈翻卷的季無忌。
這姑娘再不是別人,正是與無忌有婚約的毅國公府唯一的小姐魏紫。自從得到大軍將要班師回朝的消息,毅國公府世子立刻搶先定下朱雀大街上視線最好的雅間,以供寶貝堂妹看未來的堂妹夫。
“哼!不看了,關窗子!”魏紫原本滿心歡喜的去看無忌,可是卻看到從兩旁臨街的窗子飛出雨點似的各式荷包帕子絡子等等女兒家的小物件,全都往無忌飛去。大有將忠勇郡王季無忌埋在這脂粉香膩之中的意思。魏紫魏大小姐明晃晃的吃醋遷怒了。
今兒陪著魏紫前來的是她的親哥哥魏玄,聽到妹妹不高興的聲音,魏玄趕緊走過來笑著說道:“阿紫,這是京城的舊俗,為這個惱了可不值當。你看妹夫也沒接,這不正躲著麼。”
魏紫氣咻咻的“哼”了一聲,可是眼光卻不由自主的偷偷向樓下的無忌看去。魏玄抿嘴暗笑,隻假做不知,不過卻伸手將窗子推的更開些,好讓妹妹有更好的視線。
行進在朱雀大街上的無忌此時真是苦惱的不行。可不是隻有樓上雅間裏丟出來的帕子荷包等物,站在街道兩旁的京城百姓比樓上的夫人小姐們可熱情奔放多了。
有些姑娘甚至將自己貼身帶著的首飾除下來用帕子包好向無忌擲去。也不知是那位姑娘,許是家境很殷實,她竟把耳墜手鐲發釵等物全都摘下,包了沉甸甸的好大一包向無忌用力擲去。
無忌在左躲右閃之中忽然聽到風聲有異,本能的大叫一聲“有暗器……”,立刻從閃電背上騰空躍起一腳踢飛那分量十足的小包袱。小包袱掉在街邊地上,散開後金光閃閃的好生耀眼,讓附近的百姓們立刻哄搶起來。
眾多距離金首飾們很遠的百姓搶也搶不著,因此隻衝著無忌齊齊高喝了一聲:“好……”頗有點兒看戲的意思。無忌把百姓丟來的帕子當暗器,這可看傻了行進在後麵的莊煜等人,大家一個憋不住,也都哈哈大笑起來。
無忌不露這一手倒也罷了,畢竟朱雀大街再長也有限,催馬緊走一陣子也就到頭了,可無忌這個沒有經驗之人又來了這麼一招,立刻讓擲向他的香包帕子汗巾等物越發多了起來,甚至還有那興奮的幾乎瘋狂的大姑娘小媳婦們也都效仿前麵那個姑娘,用帕子包上各種各樣東西向無忌擲去。
無忌左躲右閃前後阻擋,可架不住百姓們太熱情,他身上到底掛了幾件香帕絡子之類的東西。這可大大惹惱了樓上的魏大小姐。隻見魏紫氣鼓鼓的將半扇窗子猛的一關,一個人坐在窗前桌旁生悶氣了。小嘴兒撅的都能掛油瓶了。
魏玄始終站在妹妹身邊,見妹妹生氣的背著窗子坐下,不由的暗覺好笑,他忙向小丫鬟使了個眼色,命小丫鬟將魏紫今兒特意帶來,原本也打算擲無忌的那個繡工極為精細的荷包拿了過來。魏玄掂了掂,覺得這個分量很是稱手,便屏住呼吸運足氣力,將這隻凝結了魏紫不知多少心思的荷包向無忌胸前的虎口擲去。
隻見那隻荷包直直射入無忌胸前戰甲上的虎口之中,無忌陡然一驚,立刻向荷包射來的方向看去。他看到兩排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著燦爛的光,那口白牙的主人,正用“小子,你麻煩大了”的眼神戲謔的看過來。無忌認出那人正是魏玄,沒由來的頭皮一緊,背上竄過一陣寒意……
魏玄還學著小姑娘的樣子向無忌搖動從小丫鬟手中抓過來的手帕,可把那小丫鬟給羞的心頭小鹿亂跳,小臉兒紅都能比的上無忌的赤霞錦大氅了。卻讓無忌心頭一陣惡寒,他不過是出去打了一場仗,怎麼未來舅爺就變成了這個德行?無忌哪裏知道,魏玄這會子正彩衣娛妹呢。
無忌立刻伸手將胸前虎口裏的東西掏出來,一見是魏紫的針線,他驚喜萬分的立刻將荷包塞入懷中小心的藏了起來。此時樓上的魏玄方才收斂了臉上那戲謔的笑容,向無忌點了點頭,然後立刻轉身坐到妹妹魏紫的對麵,以露出八顆牙齒的笑容表起功來。其實剛才魏玄的作派魏紫全都偷眼看到了,這會兒,她心裏也沒有剛才那麼生氣了。魏大小姐其實還是個很通情達理的大氣姑娘。
因見忠勇郡王收下了一個荷包,那些向他扔荷包的人便更加瘋狂起來。一時間荷包如雨點一般落下來,不獨無忌,就連後麵的莊煜和諸位將軍都要受些池魚之殃,不少人都被荷包打中了。
無忌左突又閃一路“拚殺”,終於走完了這並不算很長的朱雀大街。進入通向金殿的官道。這條道路是不允許百姓行走逗留的,所以無忌才有機會長長出了口氣,這條路走的可真累啊!比打仗累多了!
“姐夫,你都不幫我!”無忌一停下來就扭頭氣惱的瞪著莊煜,不高興的叫了起來。
莊煜卻好整以暇的將無忌肩上掛著的一條絡子拿下來,笑著說道:“這個怎麼幫?誰叫我們無忌英武不凡才貌雙全呢,也怨不得百姓們熱情!諸位將軍,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
眾將難得有這般起哄的好機會,他們原本就又極愛逗無忌這個軍中年紀最小的又真有本事的小將軍,於是便立刻齊聲應道:“王爺說的極是,憑是誰也比不上我們季王爺英武非凡才貌雙全!”
無忌氣昏了頭,衝著莊煜和眾將大叫道:“你們才才貌雙全,你們全家都才貌雙全!”
莊煜心裏笑的快爆了,可臉上一點兒也不顯,隻板著臉假意怒道:“無忌,回頭我一定把你這番話一字不差的告訴你姐姐!”而其他的將軍們則個個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難得把季王爺的小孩兒性情逼出來,真是太可樂了!
無忌“啊……”的張圓了嘴巴,竟說不出話來了。他一時圖嘴上痛快亂說,怎麼就把這一茬給忘記了?
見無忌有些慌亂,莊煜這才笑來起來,隻伸手勾住無忌的脖子將他拽到身邊,輕輕巧巧的說道:“無忌,別忘了你也是我們家人啊!”
無忌到底還小,臉皮沒有莊煜厚,又羞又氣又急的,立時就紅了臉,他毫不客氣的一個手捶便搗向莊煜。莊煜身子一側便避了過去,這樣的喂招他們早就習慣了,莊煜可沒有這麼容易被打到的。
嚴信見部下們笑鬧的有些過了,便走上前笑著給無忌解了圍,這番小笑話才算是被掀了過去。隻不過小笑話後來在京城以及大燕軍界中流傳了很久很久,以至於後來但凡親近些的親朋好友看到無忌的兒孫們,都還會和他們開一開這樣的玩笑,特別是莊煜這個“無良”姑丈姑爺爺,更是其中最樂此不疲之人。
今日天氣晴好,抬頭一看端地是晴空萬裏,而且剛才一直刮著的風也住了。仿佛老天爺都要給奏凱而歸的大軍一個暢飲慶功的機會。因為這一場極為盛大的慶功宴宴開六百席,設於金殿之前那片極為廣闊的廣場之上。無風無雨亦無揚塵的晴好天氣,可以讓大家吃的更加盡興。
這場盛大的慶功宴足足吃了兩個多時辰,君臣這才盡歡而散。雖然隆興帝特許莊煜放開量吃酒,可是莊煜卻沒有吃的大醉,隻是酒意有些濃重罷了。從鎮守鬼方開始到現在,數年的軍旅生涯已經讓莊煜成為一個極有自製力之人了。
自進城之後,莊煜和無忌還沒有去拜見母後(姨媽),所以同樣醉薰薰的莊煜和無忌各由兩名小太監扶著往懿坤宮而去。而懿坤宮中的皇後已經翹首盼望多時了。
“回稟娘娘,睿王爺和季王爺正往懿坤宮來了,兩位王爺都吃了不少的酒。”被派出去打聽消息的小太監飛跑回來稟報。
皇後聞言立刻扭頭說道:“孟雪,釅釅的醒酒湯可備下了?那兩個實心眼兒的孩子一定被灌慘了!”孟雪笑著回道:“娘娘放心,婢子早就備下了,還備了最好的醒酒石。憑兩位王爺吃的再醉也能很快醒酒的。”
說話的工夫莊煜和無忌便到了,小黃門稟報之後,皇後便親自迎了出去,此時的她並不是一國之後,而是一個熱切盼望兒子外甥歸來的母親和姨媽。
“兒子給母後磕頭……”莊煜一看到母後親自迎了出來,立刻甩開扶著自己的兩個小太監,有些踉蹌的快走幾步迎著皇後撲通一聲跪下,梆梆梆的磕起頭來。要知道這兒可是宮道,全部以青石條磚漫地,又沒鋪著地毯什麼的,可是硬的緊,而莊煜這頭磕的又實誠,每個頭都梆梆的響極了,磕的皇後那叫一個心疼,趕緊上前去扶兒子,生怕磕疼了她的兒子。
莊煜一跪下,無忌也跟著跪下了,也梆梆的不停磕頭,邊磕邊叫道:“兒子給娘磕頭……”酒意比莊煜濃重許多的無忌此時神智其實已經有點兒模糊了。
無忌這一聲“兒子給娘磕頭……”傳到皇後的耳中,皇後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她連莊煜都不顧了,隻撲上前一把抱住無忌,“兒啊肉啊……”的放聲大哭起來。小醉貓一般的無忌也立刻抱著皇後的腰,放聲哭叫道:“娘……兒子想您……您怎麼才來看兒子啊……”
皇後和無忌相擁大哭,悲傷之情讓在場之人聽了無不掩麵淚下,就連還有幾分清醒,素來是鐵漢子的莊煜都紅了眼圈兒。
“母後,煜兒,無忌,這是……”匆匆趕來的大公主莊靈一進門就看到她的母後抱著表弟放聲大哭,而弟弟莊煜也眼圈紅紅的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今兒可是大喜的日子,怎麼卻都哭了?難不成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情?
等走到近前,莊靈見無忌死死抱著皇後的腰,聽到他一口一個“娘親……”的叫著,莊靈這才明白了。她緊緊抿著嘴,極力不想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可眼淚還是不受控製,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滾落下來,莊靈隻能用飽含哭意的聲音說道:“母後,無忌,今兒是大喜的日子,不哭,不哭……”
莊靈一個人不能同時拉起皇後和無忌,隻得衝著旁邊的人叱道:“你們都是木頭麼,還不快來將皇後娘娘和季王爺扶起來!”
那些抹眼淚的宮人們這才趕緊擦幹眼淚跑上前攙扶,好歹算是將皇後和無忌扶了起來。皇後猶自緊緊抓著無忌的手,口中不停的哭著叫道:“我苦命的兒啊……”
好容易將皇後無忌安撫下來,孟雪送上醒酒湯和醒酒石,服侍著莊煜和無忌用了,莫約過了一刻鍾,這兩人才清醒了一些。可以細細的回稟皇後的問話。莫約說了半個時辰,莊煜看到殿外暮色漸起,便開始有些個坐立不安,他知道無憂和三個孩子正在家裏等著自己,歸心已經似箭。
皇後從來都是極為善解人意之人,她的養的兒子她自然極為了解。見莊煜不自在了便立刻笑著說道:“時候也不早了,來人,送睿郡王和忠勇郡王出宮。”
無忌自打剛才抱著皇後哭著叫娘之後,臉就一直通紅通紅的,到這會兒都沒消下去,他都不敢抬頭見人了。自己居然哭的成那樣兒,真是丟死人了,無忌麵子上且掛不住呢。
因此皇後一說讓他們出宮,無忌立刻低著頭跪安,然後再低著頭起身,低著頭退出了懿坤宮,無忌一直低著頭走路,哪裏還敢用眼睛看人,以至於撞上拐角衝出來的人他都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無忌走到拐彎處,冷不丁與一個人撞了滿懷,然後便傳出了一聲嬌呼:“哎喲……”
兩旁提著燈籠照亮小太監趕緊跑過來,原本這回廊上就有燈籠,回廊又不是很寬敞他們才在廊下提燈籠,不想就出這岔子,掌燈的小太監們嚇的臉都青了。
無忌一見自己撞了人,忙後退兩步抬頭看過去,隻見回廊角落裏有個身著粉綠貢緞輕薄宮裝,看上去象是貴族小姐打扮的姑娘正緊皺著眉頭哎喲哎喲的叫個不停,那姑娘的身邊圍著好幾個宮女嬤嬤,在宮中能有這樣的配置,想來她也是個有身份的人。
莊煜原本走在後頭,無忌這一停下來,他三兩步便趕上前查看。莊煜隻抬眼一看,眉間便飛快閃過一抹不悅之色,他立刻將無忌往自己身後一推,然後大聲說道:“呀,竟是明華堂妹,本王沒注意撞了你,可摔傷了不曾?你們這些人都是怎麼服侍的,還不快將郡主扶起來。”
這明華郡主是莊煜的堂叔,早就過世了的恪郡王的遺腹女兒莊婕。恪郡王十九歲上突然得了傷寒暴亡,隻有一個遺腹女兒,並沒有兒子。皇上可憐他的夭亡,便封莊婕封為明華郡主,她今年已經十二歲了。
就因為明華郡主是遺腹子身世堪憐,恪王妃又守節至此,所以大家對恪王妃和明華郡主也格外寬容,不想卻慢慢養成了莊婕那予取予求的性子。莊煜心中深知這一點,他生怕給無忌招來麻煩,所以才搶上前將撞人的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在宮中住了多年,莊煜對於種種使心眼下絆子的伎倆心裏很是清楚,他可不敢讓無忌承受被算計的危險。
明華郡主莊婕驚呆了,她愕然的看著莊煜,半晌才說出一句:“五哥,不是你撞我的啊,分明是……”
莊煜絕不會給莊婕機會指認無忌,便立刻笑著說道:“明華堂妹隻顧著低頭,本王走的又急,不想就撞了你,要不要緊?可否要傳太醫?”在宮中生活了那麼久,要是這一點子小手段都應付不了,莊煜也活不到現在了。
莊婕其實並沒有跌的多重,傳了太醫對她反而沒有好處,所以她隻能咬著嘴唇搖了搖頭,然後看向身邊的宮女嬤嬤們,希望她們能出來反駁睿郡王莊煜,指認撞倒自己之人是那忠勇郡王季無忌。可那些宮女嬤嬤太監都是下人,給她們一萬個膽子她們也不敢反駁王爺的話,於是個個都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地麵什麼的,仿佛那裏突然長出奇異的花兒一般。
莊煜淡淡一笑,緩聲說道:“既然堂妹並不曾受傷,本王還有急事就先出宮回府了,明日必叫你堂嫂專門來看你的。”說罷,莊煜便拉著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無忌快步從明華郡主的麵前走了過去。
明華郡主張口欲叫,卻不知道該喊叫些什麼,隻能眼睜睜看著堂兄睿郡王拉著忠勇郡王消失在視線之中。她精心設計許久的局就這麼被破了,明華郡主心裏清楚,再想有下一次機會,怕是要比登天還難了。
極不甘心的明華郡主狠狠瞪著跟著她的宮女嬤嬤,憤怒的大叫一聲:“蠢貨,你們都是啞巴麼,連句話都不會說了,本郡主要你們還有什麼用!”說罷,明華郡主狠狠擰住離自己最近的一名宮女的手臂,然後死死一轉,疼的那名宮女臉色煞白,身體都顫抖起來,明華郡主這才鬆開手轉身飛奔而去。
這個小插曲在發生之後不到一刻鍾的時間裏,就被報到了皇後麵前,皇後聞言心中大怒。看來她這些年的確對恪王妃和明華郡主太寬容了,以至於縱的她們都忘了本份,肖想些不該肖想的東西。
明華郡主今年十二歲,也到了開始相看人家的年紀,可著京城細細找一找,的確沒有比忠勇郡王季無忌這樣四角俱全的合適人選。可是這相看之事是雙方的,那明華郡主驕橫刁蠻霸道是在整個京城都極有名的,從一開始不論是帝後還是莊煜無憂都沒有將明華郡主做為備選之一。若真為無忌娶了明華郡主,無忌這一輩子都別想安寧了。
“常嬤嬤,明日一早就去玉花閣傳本宮口喻,著明華郡主立刻出宮,收回其入宮腰牌,無喻不得入宮。”皇後沉著臉冷聲吩咐一句,常嬤嬤立刻應聲稱是,她是低著頭的,臉上浮出一絲早該如此的笑容。跋扈的明華郡主從來不把宮中的內監宮女嬤嬤當人看,早就已經犯了眾怒,不過是所有宮人見帝後都縱著明華郡主,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憤憤然回到玉花閣的明華郡主越想心中越氣,可她再氣也不敢砸任何一件東西,因為皇後治理宮務很是嚴明,宮中的各處的任何一件東西都是記錄在案的,便是一隻茶盞砸碎了,內府也要細細追察是什麼人什麼時候如何打碎的,若是因為泄憤,那可就不是賠償這麼簡單了,當事人是要受罰的。所以明華郡主隻能拿身邊的貼身宮女撒氣。
但見明華郡主拿著一根很細的繡花針在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宮女身上飛快狠狠的紮著,落針都在那些私密之處,就算是立刻驗傷都極不容易驗出來。隻看明華郡主那極為熟稔的動作和猙獰到變形的臉,就能知道這事她常做,是個行家裏手。
那小宮女疼的臉都變了形,慘白到幾近透明,淚水和汗水將她的頭發粘成一團糊在臉上,渾身顫抖的如篩糠一般,卻因為口中被堵了帕子而發不出任何的聲音,看上去可憐的令鐵石心腸之人都不能不為之動容。可明華郡主卻是例外,她看到小宮女如此痛苦,臉上卻顯出扭曲的暢快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