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團聚

“哎呀”?

憋了許久,竟是這樣的回應……?不管怎樣,這聲音太好聽了,比夢裏真實,美妙無比,不可言喻。

項寶貴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差點蹦出口去。

冷知秋卻隻忙著縮起腳,抬起腳底心看,還好,沒割破,就是生疼生疼——這腳也真難看,比手還不如,打了一年赤腳呢……她一張小臉都愁皺了。

突然全身失去重心,連著薄絲被一起被卷裹進一個熟悉的懷抱,這種不容拒絕的速度與熟稔的姿勢,久違得讓她心尖兒輕顫。

她下意識就蜷縮起來,像一條埋在蘋果裏的小蟲子,突然被挖了出來,驚慌羞澀,有些懵懵的,忽閃忽閃的眨眼。

“夫君?”

“知秋?”

兩人的目光都帶著些恍然如夢的不確定。不是認不出彼此,而是分別太久,對這突然而至的重逢,感到一絲怯意。

他們這是分離怕了!

“夫君,我是知秋。”良久,她澀澀的開口。

“我知道,你先答應我,不會再消失了。”

項寶貴從下馬看到她背影那一瞬開始,就沒想過會認錯人。盡管眼前這張臉、這輕飄飄的份量,著實讓他很吃驚。

世上的事多奇怪!表麵看上去幾乎和妻子一模一樣的人,在眼前燒死了,不管怎麼查,答案都是一樣,他的妻子沒了……可他內心深處卻一直懷疑,那不是她;現在懷裏這個人,和粉雕玉琢的妻子判若兩人、懸如天地,但他卻再篤定也沒有了,這就是他的妻子冷知秋。

所以,她是真真正正的活著?!不是幻覺?!

他現在沒功夫去想這中間有什麼蹊蹺、誤會,隻是抱緊了她,一遍又一遍的確認,她沒消失,她是活的!

“夫君。”她鼻子發酸,有些心疼他那彷徨忐忑的樣子。

兩人都不說話了,互相直直的看著,一陣風過,凍得冷知秋兩隻赤腳瑟縮不已,裙擺卻已破破爛爛短了一截,一點風也擋不住。

項寶貴驚覺,忙抱著她幾步回了竹舍,進門前,對剛追過來的一道黑影匆匆吩咐:“速備馬車,加一條棉被!”

那黑影呆了呆,撓著頭皮去了。奇怪,“黃豆芽菜”居然真是少主夫人?

竹舍的門砰一聲被踢上。

項寶貴“哈”一聲笑,看看懷裏的人,又“哈哈”笑了兩聲,她那忽閃如墨池的雙眸是真實的,她凍得輕顫發抖也是如此真實,鮮活得如此珍貴,呼吸,心跳……所有的一切,都是鮮活的——他再沒有懷疑。

“知秋,知秋……”

他焐她的手,他蹭她的臉,他抱緊了又鬆開她,反反複複的念著她名字、反反複複的看她,他將她那兩隻髒得可以洗黑三桶水的醜腳丫抱在溫暖的懷裏焐著,目光鎖住她的臉,嘴角彎成了新月。

瞧他那激動的樣子,她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要翻兩個筋鬥?她愛看他這喜欲狂的神情,但又有些疑惑。

“夫君,知秋變得很難看。”她捂起臉,在指縫間覷著他更形成熟魅惑的俊顏。

“不要破壞我們‘死’後重逢的好心情——”

項寶貴抱緊她的腳,不滿地俯身親吻她的膝,膝上的衣裙早已破開兩個洞,裏邊的棉褲也快破了,沾滿黑泥。他皺眉,薄唇落在那破洞處,觸著冰涼的泥腥,感受她皮包骨的瘦膝蓋上隱隱有擦破的血腥味。

“為何將自己弄成這般模樣?這一年,你躲在哪裏受苦?”他終於忍不住追問,手按著心口,一陣鑽心的疼讓他暗暗咬牙。

冷知秋放下捂臉的手,並不知道他的痛苦,趁著他低垂腦袋,仔細看他。從發髻,到垂掛綹綹青絲的衣衿,從寬展的肩線,到修長有力的雙臂,從煙墨般的黑袍,到袖口銀黑色的暗紋刺繡,繡的是片片錯落交疊的楓葉。

此時此刻,再想不起一年前爭吵的理由。

她揪住他的袖口,鼻頭漸漸發紅。

“我一直就在蘇州,沒離開過,就在這裏……”雖然近在咫尺,卻如同陰陽相隔的兩個世界,差一點永遠也不能再見,這距離多少無奈委屈!

看她要哭訴的架勢,項寶貴眉眼都軟化開了,抱她坐在腿上,替她裹緊了絲被,輕輕搖著安慰:“就在這裏嗎?娘子你慢慢說,誰欺負你,為夫一個也不放過。”

“……”這廝的第一反應邏輯,真讓冷知秋無語。

門外輕響,被冷知秋叫下密道去地牢殺人的精衛回來了,猶豫的問:“少主在裏麵嗎?”

“進來。”

項寶貴側目看去,來人進門瞅見主子懷裏抱著少主夫人,忙站定了,把腦袋垂到胸口,什麼也不看,專心稟報地牢的情況。

冷知秋扭過身子問項寶貴:“地牢裏關的都是很有學問的人,他們為了守護你家秘密,熬了十幾年苦,夫君可有辦法救出他們?”

“救出他們的法子有很多種,不過……”

他輕輕揉搓著她那雙冰涼的“爪子”,直到把它們焐暖。“這事交給為夫,娘子你不必掛心,當務之急,便是趕緊回家,好好調養你這身子。”

地牢裏的人,本來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故人,當然要救出來。隻是救出來容易,想一勞永逸卻難。姓朱的皇帝隻要還惦記著項家,這些人就總有再次被抓的危險。

他原本可以趁著朱鄯與朱寧開戰,坐地起價,落井下石,把一些事情給辦了。但他不想再離開家,就算要走,以後也要帶著妻子。

現在,他寧可采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直接把人挖出來,再把看守的太監及一脈向上的眼線全都殺了。這種方式不用他出麵,交給合適的人就能辦妥。

這決定並非魯莽自負,他有資本。

沒保護好妻子,從棺材裏醒來後,他就痛定思痛,不想再受製於人。項家的秘密他不知道,但地宮深處的秘密,他卻已經解開。姓朱的最好別來招惹逼迫,否則,他也絲毫不懼,到時候休怪他不客氣。

冷知秋扭頭見他神色狷狂陰冷,便蹙眉有些不安。

“焉能不掛心?夫君辦事自然是極有效率的,隻是手段有些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