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景易也是心裏一動,覺得那男子的聲音老成持重,略耳熟,因為是從京師來,恐怕是個做官的。他怕碰見認識的熟人,彼此尷尬難堪,便對女兒說:“你跟好那位官人,央他陪同抓藥,萬萬不可獨自去市集,知道了嗎?”
又對艙外男子道:“不知尊駕大名?”
那人略頓了一下,答道:“某叫木永安,在成王府當份閑差。”
木永安?冷景易疑惑地撚須,他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不過既然是給成王辦事的,他就更不方便出去會麵了。
“冷某近日腿腳不便,夫人又抱恙在床,恕不能出艙相見。小女就托木大人照拂一二,回來途上還要抓兩服藥,也勞煩大人陪同一下,不知可否?”
“無妨,應當的。”
木永安應得幹脆爽朗,可是冷知秋打開船艙的小門鑽出去時,他臉上的笑卻頓時凝住。
那是個嘴上微須的高大男子,看上去似乎快三十歲了,虎背猿腰,一身騎射曳撒帽服,手裏還握著一把翹頭刀,刀鞘皮質厚實,紋飾古樸,看樣子是個武官。
冷知秋沒去注意他的相貌五官,隻覺得他看人的目光就像他手裏的刀一樣,時而鋒利,時而又沉鈍,令人手足無措,不自覺就會有些懼怕。不過,她有什麼好怕的?隻不過去抄個佛經、掙點勞務費,又不是去打架。
若說打架這種事,估計永遠也不會發生在她身邊。
她的生活,就是安安靜靜的看書,其他都是隨遇而安、不爭不搶。像她這樣的人,跟那些爭鬥吵鬧應該是絕緣的吧?
上岸後,木永安特意雇了頂兩人抬的小轎,請冷知秋坐進去。
“某不知冷姑娘是這個模樣,早知道的話,應該備下軟和舒適些的轎子,倒是委屈姑娘了。”
其實,他本來壓根兒沒想過要備轎子。
隻是人生總有偶然,總有意外,不曾想過這荒涼陋市,會有個如此美貌又寫得一手好字的女孩,分明是大家閨秀,卻不知為何隨著家人流落失意,到了替人寫信賺錢的境地?
姓冷嗎?他心裏一動,隱約猜到了什麼。
冷知秋也沒拿捏推辭,落落的進了小轎,掀起簾子一角,神色淡然地看著沿路風景人物。
彤雲密布,大雪紛飛,路上行人很少,實在沒什麼可看的。倒是隨著轎子大步而行的木永安,微微垂頭想心事的側臉,那線條頗值得入畫。其實,這個大叔長得很好看呢!
好看與不好看,冷知秋有自己的欣賞標準。
朗朗如日月之入懷,頹唐如玉山之將崩,大抵就是這位木永安的感覺。
木永安驀然轉眸看她,她一怔,手鬆,簾落,自嘲的勾起嘴角。
一路無事,直到抄完如意法師的注解金剛經,又是抬了小轎下山,木永安果然陪著冷知秋到就近的市集上,停在一間回春堂門前。
木永安問:“要抓什麼藥?可有方子?”
冷知秋搖搖頭,一邊說著一邊往裏走。“家母是風寒加上氣脈鬱結,身子又格外弱些,我這裏知道幾味藥,還需請教郎中——啊!”
冷不防,一個人從回春堂裏急匆匆走出來,撞了個滿懷,冷知秋站立不穩,頓時往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