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選擇進行夢的解析的例子時,我盡量避免那些潛意識幻想占據主要地位的夢例,因為引入這種心理元素,就會涉及大量的有關潛意識思想的心理學討論。但是在這方麵,我無法完全回避幻想,因為幻想經常完整地出現在夢裏,更經常出現的情況是幻想透過夢境,讓人可以辨認。我要再引用一個夢例,這個夢由兩個清晰、對立的幻想組成,雙方不時交叉重疊,第一個屬於表麵層次,而第二個可以說是第一個的解釋。

這個夢是唯一一個我沒有認真記錄細節的夢,大意是:夢者是一個未婚的年輕人,他坐在最喜歡去的酒吧裏。酒吧看起來沒什麼不對,兩三個人過來抓他,其中一個要逮捕他。他對同桌的夥伴們說:“我以後再付錢,我會回來的。”但是他們帶著嘲笑的表情大叫:“我們都知道這一點,這就像每個人說的那樣。”一個客人在他後麵叫:“又走了一個。”然後他跟著別人來到一個小地方,看見一位懷裏抱著孩子的女士。跟著他的人中的一個說:“這是米勒先生。”一位警官或者其他什麼官員翻閱著一遝票據或者文件,嘴裏重複著“米勒,米勒,米勒。”最後警官問了他一個問題,他用“是的”進行了回答。然後他看了一眼那位女士,注意到她已經長了茂密的胡須。

兩個組成部分非常容易分離。表麵上是一個被逮捕的幻想,似乎夢的工作剛剛創造出來的。但是藏在後麵依稀可見的是結婚的幻想。另一方麵,這個材料已經被夢的工作進行了小小的修改,就像蓋爾頓的合成照片一樣,這兩個幻想具有非常清楚的共同點。夢者是個單身漢,他許諾說要回到自己常坐的桌子——他的酒友的懷疑因為經驗而變得智慧——他們在他身後喊:“又走了(結婚了)一個”——這些都有另外一層含義,就像是對警官的回答(是的,我願意)一樣。翻閱一遝文件並且重複一個名字同婚禮的一個不重要但是極容易分辨的特征相呼應——在誦讀隨時到達的祝賀電文的時候,都會提及被祝賀的人的名字。在夢裏新娘的出現讓結婚幻想超越了掩蓋他的逮捕幻想。我可以用我得知的信息解釋為何後來新娘長出了胡須——我沒有機會做任何分析。夢者在前一天同一個朋友一起過馬路,這位朋友和他一樣反對婚姻,他讓朋友看一位向他們走來的黑發美女。他的朋友說道:“如果這些女人到老了不會像她們的父親那樣長出胡須就好了。”

當然,即使在這個夢裏,也不乏夢的偽裝的深層工作。因此,“我以後再付錢”指的是嶽父擔心嫁妝的問題。很明顯,所有的疑慮都讓夢者無法體會婚姻的喜悅。其中的一個疑慮——結婚會讓他失去自由——蘊含在逮捕的情景中。

如果我們回到那個主題,堅持認為夢的工作寧願使用已經存在的幻想,而不願從夢思的材料中創造,那麼我們就可能解決有關夢的一個有趣的問題。我曾經講述過莫裏的夢,莫裏被一塊小木板打在脖子後麵,然後從一個很長的夢裏醒來——完全是一個法國革命時期的故事。因為夢的結構連貫,而且完全符合清醒之後的刺激的解釋,夢者對這個刺激沒有任何預見,於是隻有一種假設是可能成立的,那就是說,就在木板掉在莫裏的頸椎上,到莫裏被打中醒來的短暫間隔之間,這個被精致潤飾的夢形成了。我們不敢說清醒狀態的精神活動會有如此之快的速度,於是我們不得不承認夢的工作處理問題的時候具有令人吃驚的速度優勢。

對於這個很快被接受的結論,最近很多作者(勞倫、艾格等)提出了反對意見。一些人懷疑莫裏是否準確記載了夢的內容,另外一些人試圖證明我們清醒時的精神活動速度不亞於夢中的精神活動速度。這個討論提出了一個根本性的問題,我認為這個問題根本沒有得到解決。但是我必須承認,艾格對於莫裏斷頭台的夢的反對意見不能讓我信服。我對這個夢的解釋是這樣的:很有可能莫裏的夢以幻想的形式完整地在他記憶中存在了好久,直到他意識到驚醒他的刺激,這種幻想被喚醒,或者說被影射。於是,夢者可以用短暫的時間創造出如此長的夢,細節性的困難就不存在了,故事早就編好了。也許莫裏清醒的時候被木板砸到頸椎的時候也會想:“嗨,簡直就像被砍頭了。”但是在夢裏被木板砸到,於是夢的工作迅速利用外界刺激實現了欲望的滿足,仿佛夢是這樣想的(這是一種修辭方式):“現在是一個好時機來實現我閱讀時產生的欲望幻想。”對我來講,這個夢的故事無疑是一個年輕人在激動人心的記憶的影響下產生的。那些恐怖政權,那些作為國家精英的貴族,他們證明了可以帶著輕鬆的心情赴死,而且麵臨死亡的時候,仍然保持著他們的風趣和氣質,誰能不為之動容,更何況是一個研究文明史的法國學生!幻想著自己也身在其中,作為一個死前一吻愛他的女人的手,毫無懼色地登上斷頭台,這是多麼有誘惑力啊!亦或是幻想的動機是統治的野心——讓自己成為掌握權力的人,用他們智慧的力量和激情的雄辯統治人心悸動的城市,他們在信念的敦促下把成千上萬的人推上斷頭台,為歐洲改革鋪平道路。他們冒著生命危險,也許有一天他們就會把頭放在斷頭台的刀下,把自己想象成吉倫特黨人,或者是英雄丹頓。在夢裏保存了一個細節,“被前呼後擁”這個細節表明莫裏的幻想正是具有這個特征的野心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