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宮人捧著錦盒離開的身影,下一瞬,佑爵的念頭,一閃而過,他突然很想看看,丁柔收到這件禮物朝著他微笑的笑靨。
當然,下一回,他會親自在庫房挑選一件物什送她,也不知是否處於彌補的心態,他就是想這麼做。
不管有沒有理由,不管有什麼理由,他想對她好些,比過去還好些。
哪怕,她從未奢望,從未期盼,從未想過……這是他的決定,跟她無關。他想做就做,這些都是他身為天子的權力。
“皇後收下了?”佑爵才批閱了兩三本奏折,就已然聽到宮人匆匆忙忙趕來的腳步,他再也無心去看剛打開的奏章,抬起俊秀臉龐,不知為何心情突然激蕩起來,笑道。
宮人行了跪禮,仰著頭,笑嗬嗬地回應:“是,皇上。”
短暫的沉默,夾雜在兩人之間,佑爵上揚的唇角有些僵硬,他不曾聽到宮人再說一些話,或許,他是期待著宮人來送他想聽的話。麵子有些掛不住,佑爵不無挫敗,卻又還是好奇地追問了一句。“她……就沒說什麼話?”
“皇後娘娘讓奴才轉達皇上,說謝過皇上。”宮人想了想,據實以告。
謝過皇上。
當真是像極了丁柔會說的話。
甚至,很難從她的口中再多掏出一個字來。
她真的喜歡嗎?還是不過看一眼,就讓身邊宮女將錦盒合上,放在任意一處?
夜色初上。
酒宴擺在龍安殿內。
等待天子佑爵跟皇後丁柔一道坐在主席之上,各位皇親貴族才安然入了屬於自己的席位,坐在靠前位置的,便是靖遠世子跟世子妃,世子妃是名門明家長女明子惠,年約二十出頭,容貌姣好,一襲紫色金紋宮裝,露出光潔脖頸跟豐盈胸口,黑發中插著幾柄圓形金釵,一身雍容華貴,坐在靖遠世子身畔,當真也是讓人移不開視線的一對夫妻,唯一可惜之處,這位世子妃嫁給靖遠世子五年之久,卻也不曾為靖遠世子生下一二半女,哪怕有明家撐腰,也終究很難繼續得勢,雖然不曾被靖遠世子休離,但世人說世子妃知書達理,明辨是非,為夫君挑選美妾入家門,誰又不知這是迫於壓力不得已而為之,卻又更像是自掘墳墓,一旦美妾得到世子寵愛,有了兒女,世子妃哪怕還能留在世子身邊,卻也名存實亡。這一切,恰恰已經說明兩人感情岌岌可危,可見這一對令人豔羨的夫妻,也走不到多長遠的地步。誰又知曉,如今的貌合神離,又能支撐多久呢?
今夜,丁柔還是很安靜,就像是平日裏一樣,佑爵不知是否她當真是對靖遠世子死了心,還是她不過故作自若,佯裝無謂而已。佑爵舉著手中的酒杯,宮女為他再倒滿美酒,酒香四溢,他暗中側過臉望向坐在身邊的丁柔,她今日著一襲桃紅色宮裝,宮裝封著銀邊,素麵沒有任何花紋,肩膀處的光潔鎖骨之上,沒有佩戴任何首飾,但鎖骨的形狀,卻成為最優美的修飾,這般明豔的色調,將她原本就罕見的白皙勝雪的膚色襯托的更加顯眼。今夜她略施粉黛,眼角處掃了些許淺粉色的胭脂,弧形優美的紅唇抿著,麵容當真是精致的。不過,就男人的本性而言,她的雪白胸口起伏的弧度,比起她的姿色而言,要中庸許多,當然了,男人皆愛美,皆好色,北國的男人更鍾愛豐滿的女子,誰都更喜歡誘人的嬌軀,否則,宮裝也不會成為評價女人身段的其中之一的手段,過分清瘦的女人,則更像是得病一般弱不禁風。她直視前方,不曾察覺到佑爵短暫停留的並不友善的目光,依舊噙著溫柔笑意,眼神哪怕是掃過靖遠世子和世子妃的方向,也不曾有任何波動。
突然,佑爵覺得她很特別。
他定是篤定丁柔跟靖遠之間不無淵源,像是丁柔這麼纖弱溫和的女人,為何眼底連一點遲疑和錯愕都沒有,實在太不應該。
就算沒有嫉妒,也該有恨,就算沒有恨意,也該有怨。
她不過是個平凡的女人,又不是寺廟裏的尼姑,為何沒有一分起伏的情緒?看著靖遠世子跟世子妃齊齊坐著的情景,她難道就沒有想過,若是坐在世子妃位置上的人換成了她自己,該是何等一番模樣嗎?
支著下顎,佑爵好整以暇地將眸光鎖在她的身上,既然他對丁柔起了興趣,再觀望一番也無妨,喝了一口香醇美酒,不知是因為美酒火辣,還是因為別的情緒,他的體內熾燃一股熱火。若丁柔此刻的冷靜的麵容都是作假,那她當真是讓他失望之極。
“皇上?”丁柔的嗓音依舊悅耳,不,或許在此刻聽來,更加好聽,她也是從殿堂上的客人身上抽離了視線,才察覺的到佑爵正在瞧她,她不無意外。
佑爵著一襲紅色華服,他生性喜愛彰顯高貴身份的紅色,在身為東宮太子的時候就是如此,如火焰般明豔的顏色,向來讓人對他印象深刻。如今雖然登基好幾年,但他下了朝堂,偶爾還會穿起這些紅色寬袍,他的身子並不壯碩,稍顯高瘦,卻能將一襲紅衣穿的別有一番風味。他麵容俊秀,一手舉著酒樽,一手支著下顎,唇角上揚,魅惑眾生的笑容就在唇畔,那雙幽深而狹長的鳳眸,正對著她。
色眯眯的笑。
男人對女人有所企圖的笑。
透露出風流和曖昧,以及更加熾熱的用意的笑。
在丁柔的眼底,她的真實心緒,也不過一瞬間顯露出來而已。她確信自己身後是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一名女子,甚至是宮女,否則她也無法相信佑爵是在看她的時候,露出這等笑容。
或許是迷人的笑,她也不覺陌生,她曾經在佑爵的臉上看過許多回。
不過,他這麼看著的人,從來不是自己。
她確定天子對她沒有任何興致,偶爾來玲瓏宮裏過夜,她的這具身子也從未讓他流連忘返過,她跟北國的女子有些不同,肌膚太白,身子太瘦,或許在別國是恰到好處的纖細合宜,但北國男人更愛豐滿的嬌軀,天子就更不是男人中的特例。
麗妃站在她身畔的時候,哪怕是女人,也會被麗妃的身段所吸引。
想到此處,丁柔的心咯噔一聲,她見佑爵的視線定在她的光禿禿的脖頸處,更覺不堪其負,不願讓他審視自己太久,她唯有如此提醒他的失態。
興許別的後妃巴不得皇帝用這等的笑和眼神看著自己,但丁柔不想。
她不想,佑爵看破她身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