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誰動心(2 / 3)

身為女子,其實……以丁柔的處境來講,至少他不是冷漠殘忍的惡劣男人,至於風流,這世上多少男人不是如此?是男人的本性而已。有權有勢者,誰不愛美色?

在他的身側站定身子,丁柔的唇畔浮現出一抹淺淡的笑花,她的嗓音依舊悅耳動人,從寬大衣袖之中探出纖纖素手,如今還未用過晚膳,身處暗處實在讓人不太習慣,她正打算點亮圓桌中央的蠟燭:“聖上,您回來了,臣妾已經讓下人準備了一桌酒席,為聖上接風洗塵。”

一隻寬厚手掌,快準地扼住她的纖細手腕,佑爵依舊不曾抬眼看她,佑爵的嗓音聽來格外的低沉,平日裏他多是和顏悅色的天子,此時此刻,丁柔卻隻覺手腕處傳來一陣涼意,仿佛從他骨子裏透出來的落寞,驀地一瞬刺入她的皮膚之下。

“不要點火。”

“好。”丁柔聞到此處,並無任何錯愕,天子說任何話,有任何吩咐,她都沒有半分意外。

每個後妃都對天子頻繁獻殷勤,唯獨佑爵在這個女人的身上,難以看到這樣的痕跡。她看似體貼恭順,謙遜低調,實則。隻是因為他們之間,沒有半分感情。

數年來,他已有三位皇子,四個公主,往後,會有更多的皇嗣。但眼前的丁柔,隻為他生下一個沅陵公主而已,名下沒有任何皇子,如今孩子才兩歲,模樣更像丁柔,肌膚白皙,五官精致秀氣,宛若瓷娃娃一樣討人喜歡。

“皇上若身子疲乏,不願走動,臣妾為皇上把晚膳送到寢宮來,請皇上稍等片刻。”

若說她不跟佑爵獻殷勤,她卻又將所有瑣碎之事做的周全,善解人意,不管真情還是假意,他都無法從丁柔的身上挑出半點毛病。

或許,他該稱讚丁家,將她教養的極好,在她被選入宮裏的時候,不過十六歲而已,就已經懂得將心中的喜怒哀樂,起伏壓抑,沉鬱黯然,全部放在最深處,不讓任何人察覺窺探。仿佛,心裏的那一塊淨土,她會誓死守護,不讓任何無關緊要的人,蠻橫闖入,打破她心中的沉寂。

而他,也是被丁柔列為無關緊要之人中的其中一名。充其量,不過是很多無關緊要的人她可以躲閃逃避,而他……她卻常常要麵對照料罷了。

丈夫。佑爵篤定,丁柔從未將他,想成過是她的丈夫,哪怕隻是片刻,都不曾。

她雖然溫柔平和,卻並非沒有心機城府,看似瘦弱無力,實則內心果斷隱忍。

“朕不餓。”

佑爵平日裏是瀟灑隨性之人,說話之間,往往都是談笑風生,意氣風發,但將治國的智慧,隱藏在最深處。麵對後宮佳麗,他的俊秀麵容,風趣言語,慵懶優雅的姿態,讓他在女人堆裏宛若迷人野獸,哪怕是常常透露輕佻的迷人眼神,曖昧的挑撥舉動,仿佛這也是他與生俱來的男人魅力,光是如此,已經足以吸引眾多後妃飛蛾撲火,爭風吃醋了。

就像是此刻,她不著痕跡地將柔荑從他的手中抽離出來,垂在身側,並不曾因他的話語而退卻,覆上茶壺之上,輕聲說道。“皇上連日奔波,定是渴了,臣妾為皇上倒杯茶。”

這樣看來,她是個很有耐心的女人。

麵對一個根本沒有感情的男人,她為他生育女兒,而且還煞費苦心地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明明這些事都可以交給下人來做,她卻從不讓人落下她這個皇後輕慢了皇帝的謠言。

她除了有讓人驚歎的耐心之外,更有滴水不漏的本事,在當年選妃之時,他其實就已經看穿,她跟那些空有美貌和身段的女人們……不太一樣。

她們哪怕稱不上滿腹野心,至少麵對他的時候,心也是熾熱的,至於是否因為感情而熾熱,他可不會如此無趣地深究。

這世上,真心真情,打著燈籠也不好找,否則,如何稱得上可貴無價?

唯獨在十六歲的時候,丁柔跟別的女子穿著清一色的宮裝站在最前排的時候,他的視線掃過她的身影,因為丁家的身份,她被安排在最容易吸引天子注目的前麵幾個位置,但那個時候開始。她已經是死了心,才會進宮來當他的後妃。

他並非隻是因為被這個女人激怒了,才選她進宮,但不得不提,丁柔的出現,當真傷了他的自尊,多多少少。

不過,她不是傲慢無禮的脫韁野馬,引起他想要徹底征服馴化的欲望,相反,她的表麵來看,已經比任何一人還要謙遜,還要有禮,還要順從。

但丁柔的骨子裏,卻遠不是如此。

女人大多口是心非,表裏不一,他身在帝王之家,豈會不知其中深淺?

但丁柔的表裏不一,卻當真讓他好奇,好奇的是。為何她甘願當如此無趣的女人,把身心奉獻給一個根本不愛的男人?難道,她就隻是政治上無數個犧牲品之一?

佑爵扯唇一笑,狹長黑眸之中,漸漸湧入無聲的暗潮,他抬起俊臉,眸光定在那張隱約看得清楚的麵容之上,半開玩笑地調侃,實則卻是暗地裏的試探:“跟了朕,你後悔過嗎?”

丁柔擺放茶杯傾倒茶水的動作,卻微微頓了頓,她的眼底閃過一道黯然,卻因為兩人都在暗處,她不必擔心臉上細微的神情變化,被天子看透,窺探自己心中的秘密。因此,不免暗暗鬆了一口氣。

“皇上宅心仁厚,對臣妾厚愛器重,信任有加,臣妾如何會後悔跟隨皇上?”

動聽的嗓音,漂亮至極的恭維話,不過落在佑爵的耳畔,卻難免有些自嘲,他身為天子,若連真話假話都聽不出來,也妄為王者了。不過更多的時候,他不動聲色,裝作糊塗,心中卻裝著一麵明鏡,誰到了他的麵前,再狡猾多端,險惡陰沉,都要現出原形來。

隻是,他聽了丁柔的話,並不動氣,她的表裏不一,從十六歲到二十歲,一如既往,他從未點破,隻是因為,並非有心計,有城府,就是蛇蠍心腸,就是歹毒可怕,更何況,他看得出丁柔不是一朵有毒的花,她如此安與自我地活在深宮,如今看來,他似乎不得不欣賞她有始有終的習慣。

至少,並非純真無邪地進宮,而在宮裏變得陰毒邪惡。

她不單純,卻也不曾沾惹任何一分險惡。

“這是你的心裏話?”

從佑爵的問話之中,不難聽出他的低低笑聲,不過丁柔卻眼眸黯然許多,哪怕是說笑,她也不願鬆懈一分,露出蛛絲馬跡,仿佛任何一番話,都要一本正經地回應,因此,在那些個後妃的撒嬌嬌嗔嬉笑玩笑的襯托之中,她就更顯無趣了。

“這些都是臣妾的肺腑之言,皇上難道要臣妾把心掏出來才相信臣妾說的話嗎?”

佑爵聽到她手邊傾倒茶水的聲響,就知極短的時間,她已經恢複自如,而方才她手邊的動作稍有停頓,他卻心知肚明。

短暫的沉默。

他揚聲大笑,宛若更年輕的時候狂放不羈,瀟灑自如,仿佛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般無法停下來,笑的身影晃動,不可自製。“你還有心嗎?”

“臣妾又不是妖魔鬼怪,如何會沒有心呢?”

哪怕麵對如此張狂的天子,丁柔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唯獨他的笑聲,幾乎要將她的耳膜震破,振聾發聵,她的心頭,掠過一陣陣的涼意,若此刻她掀開衣袖去看,定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無趣。

佑爵俊臉上的笑容頓時徹底斂去,再無任何一絲痕跡,丁柔似乎是自己天生的克星,不管他在別的女人麵前多麼狂放,風流,瀟灑,風趣,慷慨,她都是一模一樣,處亂不驚,榮辱不變。而在他的眼底,她也當真是無趣至極,就像是此刻,就連她的談笑調侃,也是這般正經,了無樂趣。

佑爵自認自己很有討好女人的本事,當然了,登基為王,他不需要這樣的本事,愛慕他希望得到皇帝一夜恩寵的女人,也多如過江之鯽。

但丁柔,就像是一睹砌的高大厚實的城牆,她哪怕不動聲色,也早已讓他暗中碰壁許多回了。

“有沒有心,你自己清楚。”

在丁柔的麵前,佑爵總是很難維係往日在眾人麵前的模樣,她不會刻意討好取悅他,甚至不會挑撥撒嬌,她從頭到尾,從年輕到成熟,隻是扮演一個妻子的角色,再無其他。但若說她是個毫無感情的木頭人,卻又實在刻薄,至少……佑爵親眼看過她帶著兩歲大的沅陵公主,她對他們的女兒,卻當真傾盡了所有的心血。

興許,她心胸之中身為女子殘餘的那些愛意,唯獨用在了沅陵公主的身上而已。

她從未想過要去愛天子。

她被選入後宮,為妃也好,為後也罷,她不過是默默無聞地擔負自己該負的責任,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沒有人給她下過死規定,說進了皇宮,就非要深深地去愛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