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心(2 / 3)

等待了半個時辰,最後一個夥計跟她道別,她看著夥計將酒樓的大門鎖上,她才安心走回薑家。

她在眾人的傳聞之中,是最不安本分富家小姐,傳聞中的薑小芹,無理取鬧,古怪蠻橫,拿捉弄人當遊戲,甚至因為好幾件未成的婚事而害的薑家在商場上得罪了好幾個有名的商戶。

想到此處,若是如今,看到年邁的父親,看到兩個常常撇下家事子女而咬牙支撐薑家大任的姐姐,她當然不會做出當年逃婚的荒唐舉動。

但若有人問她,是否後悔這離家的兩年?

她定會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說的斬釘截鐵。

不後悔。

因為她離開薑家的這兩年,是人生之中最開心的兩年時光,雖然在張家吃的住的穿的都沒有薑家的好,卻充實而快樂,但她認得了一個這輩子不會後悔遇到的男人。

或許隻是因為對方是他,遇到也是快樂,等待也是快樂,就連最終無疾而終。也……想到這兒,她苦笑連連,她厭惡商人唯利是圖的嘴臉,雖然她爹老實本分,但商場上的富家子弟,大多都是扶不上牆的劉阿鬥,她更厭惡的是商人之間甚至將兒女的婚姻大事,也跟利益混為一談。

但或許唯獨沒有任何結果,讓她多多少少有些傷心。她看似輕鬆,但終究也是個女子,對那個男人,也是真正的動心和用心,若她說離開後沒有任何想念和追憶,才是自欺欺人。

“小薑。”

她才想起他,居然就聽到他在喊她了,薑小芹揚唇一笑,不自覺停下腳步,但轉念一想,自己的舉動實在太過可笑,她無力地垮下肩膀,不讓自己看來太蠢笨地轉身去找那個根本不存在的男人。

悅來酒家跟張府,離得很遠,或許這也是她可以成功逃避了兩年的原因之一。更何況,這個時辰已經很晚了,街巷上冷冷清清,不見任何一人,哪怕是巧遇,也並不可能。

而她身後的那個男人,不過是她的幻想,她離開才一個多月,居然就已經想他了。

哪怕往後要她孤獨終老,抑或嫁給別的男人為妻,她也該死心了,畢竟,她比很多人要勇敢,因為她真真正正喜歡過一個人。而孝敬親人,擔起家族責任,也是她無法繼續逃避的使命,她不能跟年少時候偏執固執,毫不懂事,再讓家人疲憊傷心了。

她不曾回過頭來,隻是停了一兩步而已,很快又走向前方的迷離夜色之中,她不像是官家小姐不疾不徐,蓮步輕搖,走起路來風風火火,急著趕路,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模樣。夜裏還很涼,單單看著她身上單薄的春衣長裙,他眉頭微微輕蹙,卻又說不清楚任何原因。

他在眾人眼中,依舊是儒雅溫文有禮的君子,但惟獨他清楚,他很久不曾真心去關懷過一個人,身邊出現的很多人,都更像是過客,並不值得他大費周章迎合他們,他在商場上,素來秉持自己的原則,如今的財富哪怕到下輩子也用不完,他又不是窮奢極侈的人,不愛奢華日子,腳踏實地,他深知浮華不過是過眼雲煙,得到多少就守住多少,不再多生貪婪之心。這也是他這幾年不曾再將張家名下的產業做大做強的原因。他在商場上,沒有任何得失心了。名聲有了,富貴有了,他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失落了什麼。

或許跟在官場仕途一樣,他生來就不是富有野心的男人。

活了三十多年,對他影響最大的唯有兩名女子,一個是他娶了不久就香消玉殞的青梅竹馬,一個是跟他有緣無分的穆瑾寧,但他並不後悔自己的所有付出,至少他不曾忽略欺瞞自己的心動,喜歡一個人,並不應該用餘生去悔恨,是一件好事。

至少,如今他不是一無所有,哪怕那件事鮮少有人知曉,皇帝大發仁慈也是因為貞婉皇後耗費心機才能讓自己擺脫苦海,在他活著出宮的時候,他就知道,緣分,讓它來,讓它走。

兩年時間,是她出現在他麵前,到最終要離開他的一個期限。

餘生,他並不曾想過要對任何女子動心,一切順其自然,生活平靜安逸,也沒什麼不好。

但若是人生隻中,還有跟他有緣之人,他為何要閃避?他不該過的如此懦弱,如果命中注定,他卻還要生生推開遲來的情緣嗎?

或許,是這些年來他過的太平靜了,一出現如此鮮明熱情的女子,就攪渾了他如此安寧的心湖,他太習慣一個人了,因為他不太出去應酬,也就鮮少遭遇狂蜂浪蝶,而他受過傷的左腿,也成為為他擋掉許多麻煩姻親的根源。

薑小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她是累了一個月,如今開始生病了嗎?為何不但是聽到身後他在叫她,好似更聽到了萬分熟悉的腳步聲,兩年來,她已經摸索出來,張少錦走路的時候,跟常人發出來的穩健步伐不太一樣,根本無人可以仿造出一模一樣的聲響!

那麼,難道身後的男人當真是張少錦?

她身子一僵,垂在身側的雙手突然緊握成拳,提了一口氣,不管是真是假,她還是回了頭。

站在悅來酒家之下的男人,酒樓門口的一對燈籠從紅紙之中發出來的昏黃光耀,打在他的身上,他的個子在江南人的眼中,當然稱得上是高大俊偉的,雖然渾身上下散發出像是出自名門之後的儒雅風度,哪怕穿的並不華麗,也不會透露出落魄書生的任何一絲窮酸潦倒,對於他的身世,整個江南的商戶無人知曉,隻知道這個張少錦,隻有一個人,沒有兄弟姐妹,沒有父母雙親,也沒有妻妾子女。此刻,他著一套墨青色長衫,玉冠束發,上唇上蓄著胡,五官俊朗,眸光溫暖平和,讓人察覺不到任何狡猾和精明。他並不是初出茅廬的年輕男人,穩重得體,給人一種安心可靠之感。

“少爺……”這話一出口,薑小芹就知曉自己又犯了錯,她的娥眉緊蹙著,滿目愁緒,並非喜出望外。

張少錦總是看著她的笑靨,從未看到她如此疲倦黯然的模樣,不過老話說得好,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換回薑家小姐的裝束,她當真跟印象中的小廚娘相去甚遠。黑發利索地編成發辮挽在腦後,一隻幽藍蝴蝶釵在青絲之中隱約閃耀著藍光,一襲藕色碎花上衣,下身著紫色長裙,這是江南女子最尋常的裝扮,但當真讓她少了幾分樸實無華,多了幾分嬌俏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