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堯想當父親(2 / 3)

到了第三日,她更是連坐著的力氣都沒了,渾渾噩噩,這回她當真覺得自己要死了,這回定是沒辦法逃離險境了。

何時被大聖王朝的小兵們拖著身子到練兵場,她並不是毫無感覺,被人拽著手臂,在粗糙暖熱的地麵上拖行了很長一段路,她的整個背脊腿根都宛若火燒般疼痛,她總歸是女兒身如何能經得起這般毫不憐惜地魯莽舉動?

無法容忍的疼痛,為她拉回一分神智,她痛得滿身大汗,眼眸半開半合,她無精打采,沒有半分精神,被人狠狠在背後踹了一腳,軟綿綿地跪下了。她忍痛皺了皺眉頭,費力將眸子睜開,她隱約看得清楚有人將她宛若粽子一般嚴嚴實實地綁縛在木樁上,拳頭般粗細的麻繩宛若一條巨蛇般蜿蜒絞殺了自己。黑發淩亂,她透過發絲之中的縫隙,望向四周的景象。

到處都是人……圍繞在她的周遭,仿佛她就是一個豎起的箭靶子,再明確不過的目標,等待眾人揚起手中的弓箭,迎接她的。將會是萬箭穿心的下場。

她注定逃不開這一個死劫。

她離開北國已經一個半月了,在死前的時候,突然有一刻間,想念她的國家。

但想這些又如何呢?在敵國的陣營之內,再也不會有人幫她一把,再也不會……死在敵人的陣營之內,是再理所應當的死法,也好過一輩子在流言之中折磨難過。

這回上蒼總算是垂憐她,給她一次痛快的死法。她至少不曾受過任何屈辱,是被戰爭殺死的,死的光明正大,哪怕沒有流芳百世,也足以堵住北國所有人的嘴。

隻是這一回,她等的時候……未免太漫長,甚至她已然走入了一片白光之內,她知曉那並非是尋常的夢境,一旦徹底消失在其中,她也不必再眷戀這個世間。

那兒是白茫茫的,宛若成千上百隻白色羊羔緊緊貼在一道,她垂著螓首,閉上眼去,尾指動了動,早已分不清虛實,隻為了輕輕觸碰那一隻懷中的羊羔。

剛剛勾動了尾指,卻不曾觸碰到白色柔軟溫暖的羊羔,隻是有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重,最終停在她的身前不再走動。

她不曾抬起眉眼,如今她是俎上魚肉,總是任人宰割,哪怕來人手中揮舞的是冷冰冰的大刀,於她而言也絕不會有任何不同。

隻是她的身子之上,不曾傳來任何疼痛,也沒有任何一處裂開,更不曾有一滴溫熱的鮮血往外流。仿佛有人俯下身來,為她鬆了綁,她原本就沒有任何力氣,身上的麻繩斷開的那一瞬,她擺脫了背後的木樁,也緩緩傾倒了身子,卻不知是誰,一雙粗糙卻又厚重的雙手,微微扶住了她,隨即她的身上被覆上一層暖熱,下一瞬,她便再也沒有任何神智了。

被一名小將扶著,她幾乎是拖著步伐回到帳內,昏昏沉沉地睡到天黑,才被那名小將喚醒,周宗將手中的清水端到她的唇邊,她再也不抗拒,將那一大碗水全部喝下也覺得不夠。她宛若被逼到了死角的困獸,又餓又渴,又累又乏,周宗悄悄送來了米粥,見她還無力氣端起碗,他也耐心地端到她的嘴邊,等待她一口一口地將米粥咽下。

過了二更天,她漸漸有了力氣,雖然喉嚨口的嗓音還是虛弱,她看周宗要走,急忙用盡全力喊了聲:“多謝你了……”

“不用謝我,你真正要記在心裏的人是張將軍,他開了口,我才敢送這些東西來。”周宗匆匆忙忙說了聲,見她恢複了神智,定是再無性命之危,便匆忙離開。雖然他也有些同情這位敵國公主,但要沒有將軍發號施令,她或許今日晌午就已經死了。而如今再如何憐憫她,彼此的身份勢不兩立,哪怕戰役結束,他也不能跟她走的親近,他隻是奉命來照顧她的人,更不能跟她相處的太過熟絡。

寶月微微凝眉,如今隻剩下一個人,她想象著外麵定是夜色濃重,星空璀璨,唯獨她依舊不能邁出一步,去好好瞧瞧天上的月亮。

她再度昏昏沉沉地倒下身子,如今的心裏,卻不再寒冷如冰,腦海之中滿是那個貴人的名字。

張將軍。

這回大聖王朝出征,皇帝是軍中統帥,而隨同伴隨左右的,是兩名將軍,一個是範宏大將軍,另一個便是張奇將軍。

她知曉自己定是見過他的,在戰場上見到的他,到底是何等的模樣……她卻怎麼也記不起,整個身子宛若一灘爛泥,整個腦海宛若一片泥淖,她便是跌入黑霧之中,幾個時辰後才醒來。

她將這些回憶,由遠及近地回想了一遍,一邊等著天亮,一邊等著他們對她的處置,她隱約能夠猜出,今日大聖王朝的人,就要動身班師回朝,雖然,天子才在昨日醒來,但顯然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回去了。

大聖王朝對她而言,遙遠又陌生,若她是謹守規矩安靜賢惠的公主,怕是此生都不必經曆這樣的劫難。她在腦海裏搜尋了一番,卻驀地記起一個女人的容顏,寶月公主咬牙費力支起自己的雙手,眼神一凝。想起她的和豐牧場,這輩子也曾經有人坐在牛羊群中,從她手中接過剛出生不久的軟嫩白羊羔,眼底的溫暖笑容,那是真心的喜歡。

可惜那個人,命運坎坷,原本該是遠嫁北國和親的妃子,最終大聖王朝翻臉不認,又將她接了回去,後來不知為何,她就成為當今天子的皇後,更可惜的是紅顏薄命,還沒過二十歲的生辰就病逝了。

她並不心思細膩的女子,隻是當年對這件事而言,她或許是最近的旁觀者,她看著皇兄在那段孽緣之中痛苦卻又難以放下了那麼多年,若不是那個大聖王朝的女子,或許劉皇後如今還操控著皇兄的情感,操控著整個王朝的命脈。皇兄留戀著劉皇後,更是留戀一段不曾得到的過去,但因為那個女人,他一手斬斷了那些有毒的回憶,整個人更加果敢利落。皇兄登基雖然是大勢之趨,但那個女人難道就沒有半點功勞嗎?

她隱約看得出來,當年皇兄看那個女人的眼神,跟如今他看任何一名後妃的眼神都不同,但如今再去追究這些,也是無益。

皇兄看似輕浮,又能對幾個女人有過真心?或許那些後妃,又有幾個能對他真心?

後宮,原本就是一筆很難算清的帳。

寶月公主還未從思緒之中抽離出來,帳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簾子一掀開,便見著了周宗的麵孔。

“你自己能走了嗎?”

他扯著嗓子,揚聲問了句,滿頭大汗,似乎在外忙碌了很久了,嗓音之內滿是粗重的喘氣聲。

“我能走了……”寶月咬牙直起身子,嗓音依舊不曾恢複往日的中氣,身上的黑色大麾滑落,她眼眸一閃,不知心中生出一抹莫名的衝動,俯下身子將大麾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