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爵出現(3 / 3)

秦昊堯冷著臉,卻仿佛此事跟他毫無關係,他不為所動,他俊眉緊蹙,在範宏看來,更不是自己可以插嘴的時候。帳內守衛跟平日無意,但出了這樣的岔子,自然讓他顏麵盡失,恐怕天子重罰責怪。

孫奇從練兵場的方向疾步走來,朝著秦昊堯匆匆行了禮,沉聲說道。“皇上,微臣剛剛審問出來,那個女將的真實身份。”

“她是什麼人?”秦昊堯聞到此處,微微揚起下顎,一臉陰鬱神色,傷兵營一片狼藉,眾人將那些傷兵都扶到前方空地上躺著坐著,軍中大夫領著弟子穿梭忙碌,有傷的嚴重的,如今也是奄奄一息。

“她是北國公主……名叫寶月公主。”孫奇據實以告,嚴刑逼供之下,也不見得能有幾個英雄。

秦昊堯的眉頭舒展開來,黑眸之內的沉鬱,緩緩散盡,他無聲冷笑,喜怒難辨。“那好,朕就去會會那個寶月公主。”

“皇上,那位公主不是已經被劫走了?微臣剛派人去追,也不知是否能追到,不如您先回帳內等候片刻。”範宏皺著眉頭,麵色不快,好不容易打了第一場勝仗,如今的夜晚,正是大家都安心歇息的時候,沒想過又是鬧得如此雞犬不寧,北國險惡用心,這一招數不過是想亂軍心,實在可恨之極。

“朕說過,一定要防著北國下三濫的把戲。”秦昊堯將目光轉向孫奇,冷然說道,神色不變一分一毫,繼續朝著前方走去,卻是越過自己的營帳。

見身邊的範宏依舊毫無頭緒,孫奇才笑著壓低嗓音說了句,跟他一道前行,說出實情的真相。“範將軍,皇上暗中吩咐我們故意在營內傳出消息,是將女將單獨看押在那個帳內,其實裏麵的人,隻是一個身著女將甲胄的小兵,身上血跡斑斑,衣衫淩亂狼狽,帳內不曾點起蠟燭,乍眼看上去分不出真假。”

“你們這是何時做的?實在是妙計啊,皇上早知道北國之人回來營救?”範宏這下才恍然大悟,仰起頭望著天際的星辰,壓低嗓音,雙目發亮,傍著張奇的肩膀,連他都瞞過了,自然是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此事唯有秘密進行,才能讓敵人中計。

“哪怕北國來了細作,埋伏在營內,通過別的將士知曉的消息也是假的,他趁著眾人入睡的時辰去營救的人也是假的,倉促之間,他不過是冒著性命危險白來一趟。方才範將軍派人去追趕,那人若是單槍匹馬,無法迎戰,或許還有性命之危,賠了夫人又折兵。”張奇的臉上有了笑意,短暫停下腳步,在範宏的耳畔低語幾句。“如此一來,殺雞儆猴,以儆效尤,看到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北國也不會如此囂張,不再把大聖王朝放在眼底。”

“皇上英明,早就猜到北國會有這樣的動作。”

範宏揚聲大笑,更覺心中舒坦開闊,跟著張奇一道跟隨在天子的身後,這空地之上紮了近百個營帳,除了幾位將領的不太一樣,其他的看上去沒什麼兩樣。秦昊堯拉開帳布,頭一低,便走入其中一個。

這兒是堆放糧草的營內,不毛之地除了紅薯之外再無其他,從京城帶來的瓜果蔬菜牛羊肉,更是支撐戰役的奠基,這一路上多虧了糧草豐厚,足足堅持了半月的日子,如今第二批糧草已經在半路上,這些便是這幾日的供給。

糧草的後麵,留了一道空隙,王鐳從外麵走了進來,手裏持著一盞油燈,將此處照的更亮堂。在燈光之下,秦昊堯打量此處,緩步走到那一道空隙的麵前,俯下俊長的身子,將那名昏迷的女子細細審視了一番。

為了將此事做的像是真的一樣,女將身上的甲胄頭盔全部被扒下來,如今身上不過穿著白色裏衣,張奇先前丟了一件士兵的藍色布衣,她如今正半躺著,蓋著這件寬大的布衣,原本豎著宛若男子的發髻,經過一場戰亂,發絲淩亂,秦昊堯抬起她的下顎,冷眼看著,女子約莫二十來歲,濃眉大眼,五官稱得上是深刻的,若把她比擬成一種花,絕非是柔嫩嬌麗的,至少也該是帶刺的玫瑰。她英姿颯爽,肌膚也宛若常年在外曬得,並非閨秀般的白皙如雪,而是蜜色,她左臂有傷,額頭發汗,看來哪怕陷入昏迷,也正不好受。

這個女人,居然是金枝玉葉?

秦昊堯俊眉緊蹙,原本在下一回交戰的時候,為了羞辱敵國將士,他遠可以當著他們的麵將女將殺死,不過,既然她有這般不同與常人的身份,或許是上蒼垂憐,她就還能安樂地再活一陣子。

來劫走假公主的人,被偽裝成公主的小將刺傷了腹部,後麵又是陣陣火光,追兵連連,看到小將並非他要找的人,當下就把他摔下馬背,疾馳而去,隻為了活著回去複命。

“他走了也無礙,至少他還能用這張嘴告訴佑爵,他聽了,定然更加氣急敗壞。”

坐在長榻之上,秦昊堯朗聲大笑,將士前來稟明此事,他不曾覺得急亂,相反,到了這個地步,他才是處在上風的人。

寶月公主在他的手裏,他就不怕見不到佑爵,這回打了一場勝仗又如何,此事不連根拔出,往後定會後患無窮。

佑爵,才是這些禍事的主事者,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笑意,在黑眸之中聚攏,分散,最終沉入不可見的深處,秦昊堯大手一揮,手下離去,他冷然躺在堅硬的長榻之上,閉上眼去。

連日的行軍,短暫地休息,白日打了一場仗,晚上又鬧了一場事,他哪怕是十年前,也該累了。

他終究並非銅牆鐵壁。

“王鐳。”

他不曾睜開黑眸,低聲喊了一遍,守在他帳外的身影走近兩步,掀開門簾問了句。“爺有何吩咐?”

“京城……沒來一封信?”秦昊堯輕描淡寫問了一句,仿佛隱約有了困意,嗓音愈發低啞,這古往今來,若是要送達想念之情的,也唯有鴻雁傳書了。

“沒有。”

王鐳想了想,如是說。

秦昊堯不再開口,枕著瓷枕,和衣而睡。

她說過,不要他出征在外還為她擔憂,要他在離開皇宮的那一天起就將她的痕跡徹底從心頭抹去。

或許沒有信,才是個好消息。

哪怕她會咽下委屈,若是出了事,公孫木陽也自會跟他稟明。

秦昊堯這般想著,扯唇一笑,最終落入了安心,呼吸漸漸平穩。

兩個時辰之後,帳外的天,也漸漸放亮了,甘露凝結在青草之上,篝火燃燒了一夜也漸漸熄滅了。

營帳之外巡視當值的士兵,也開始輪番換了人,在軍營之中,到處都是公平的。一個晝夜,兩人替換,統領統帥也是過著粗糙的生活,跟士兵吃一模一樣的飯菜,巡查軍營,巡視練兵,怪不得無論哪一個朝代,在軍營之中的軍心,才是最堅固的。

正因為天子都是如此,士氣大增,練兵的號角聲響起,秦昊堯也已然從帳內起來,哪怕再疲憊,他亦不曾放縱自己哪怕一日。

他是這麼活下來的,是這麼死裏逃生的,能夠在父兄的冷遇,妃嬪的陷害之中活下來,得到了整個江山,他自然是最殘忍無情的人。

哪怕是對自己,也不會懈怠。

哪怕此刻天剛亮,一片祥和,他也不會忘記,這兒是戰場,這是隨時都會死的地方。

他微微眯起黑眸,負手而立,一臉冷然,遙望著那片灰蒙蒙的蒼穹,大麾垂下,包覆著他整個俊挺身子,眼神幽深似海,無人能夠窺探他此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