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位之爭(3 / 3)

這三年,讓她重拾平靜,那些日子於穆槿寧而言,絕不會毫無益處。這世上很多事都無法預知,就像自己明明走的那麼遠,最終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穆槿寧側過身子來,清水美眸望入秦昊堯的幽深眼底,她的唇畔有若有若無的笑容,將身子靠向他的胸口,雙手覆上他背後的華服。是否過去即便對這個男人有些殘留的感情,兩人之間也有過不少誤解,是否甚至有時候也會對他的嚴酷殘忍而咬牙切齒地痛恨,她自從回宮之後,腦海之中常常浮現這般的念頭。

人……常常有很多種無奈,或許在她陷入了別人的危機時,根本無法顧及他,當她埋怨生恨的時候,當她在陷入巨大悲慟無法自拔的時候,她定是恨過他吧,哪怕隻是一刻間,哪怕沒有人知道,她還是真的恨過他的殘忍。

帝王之家的可恨之處,是哪怕夫妻之間,也鮮少能夠交心地活著,他們各自生活在比世上很多地方還要溫暖的宮殿裏,但心,卻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涼,越來越冷。

秦昊堯曾經是她年少時候最初愛慕上的男子,但在她心底的熱意漸漸冷卻的時候,在她也無法抑製事事蒼涼抑製讓她自私地幸福活著的時候,他們哪怕日夜相處,哪怕朝夕麵對,心中的隔閡和距離卻越來越遠。

帝王原本就是絕情之人,他手中的權力越大,就越不能顧及太多情分,否則,他必須越過的難關就越多。為了大業達成,至親可殺,他於公,庇護著整個江山整個天下數萬子民,於私,他可不顧血緣至親,不顧流言蜚語。不管他對別人如何殘忍,不管他坐在皇位上如何專製,對她而言,秦昊堯不是那麼壞的男人。

她,也曾經成為他的困擾吧。

秦昊堯突地胸口一震,微微的濕意沾染在他的華服之上,他卻不曾壓下俊臉看她,長睫之上隱約有晶瑩之光,穆槿寧眼眸半合,定定望向一處。

如今這樣也好,不必總是沉溺在冗長回憶之內。

秦昊堯一手摟住她的肩膀,暗自斂眉,俊美無儔的麵孔上,人在江南的時候,他就從未放棄心中的打算,一旦他回宮,就要在早朝之上昭告文武百官,將此事大白於天下,事不宜遲,怕有變數。貼著他的胸膛,她聆聽著秦昊堯的心跳聲,總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過去她也曾經跟他這般親近地倚靠著他,依賴著他,默默不言。

翌日,紫鵑陪著穆槿寧走去禦花園賞景,開口提議的人是穆槿寧,隻因秦昊堯曾經提及,宮裏的桃花林每年逢春開花的時候總是宮裏最美的風景。

隻是前往江南錯過了桃花始盛開的日子,如今枝頭上隻剩下三三兩兩的遲開的桃花,地上卻是大片的粉色,宛若在地麵上鋪上了一片巨大的桃色綢緞,她隔著不遠不及的距離,望著眼前的桃花,隻聽得身後的紫鵑輕聲歎息。“姑娘若是早些回來,景色比如今還要好呢。”

“如今看上去雖然開的散碎,不過也並不難看,反正來年春天還能有桃花盛開,又何必心急?”

穆槿寧挽唇一笑,輕聲說道,並不在意。在她的眼底,那些桃花枝頭上,卻仿佛全部綻放了滿滿當當的桃花,本以為自己站在桃花林前會有心緒萬千,但是最終沒有半分惆悵傷懷。

“皇上才剛去早朝吧。”她轉過身來,朝著紫鵑問了句,神色自若。

紫鵑笑著點頭,看穆槿寧走向前方,她寸步不離。

從江南回來的那一日,走過皇宮的每一個角落,仿佛明明是刻骨一般的熟悉,但此刻再看,似乎又變得朦朦朧朧。

這般的古怪感覺,唯獨她一人知曉。

或許在過去也是如此,她以為自己對深宮足夠熟悉,足夠了解,其實遠遠並非如此,皇宮之中的秘密,千百年來的隱晦,又豈會是她一人可以掌握?

就像是這桃花林,開花時是一番模樣,凋謝時候又是另一番姿態,這座皇宮也有千千萬萬種樣子,白晝之下金碧輝煌,黑夜之內陰沉肅殺。

“姑娘,前麵就是景福宮了。”紫鵑看著眼前的宮殿,聽從穆槿寧的意思在宮裏隨便走走,穆槿寧的步伐很快,她幾乎跟不上去,等待穆槿寧停下腳步,她抬起眼一看,不敢遲疑,低聲說著。

穆槿寧揚起白皙脖頸,微微眯起眼眸,站在景福宮的正麵,她的心裏異常死寂,沒有歡喜,亦沒有悲痛,同樣的……。她不曾生出任何一分豔羨。

她眼底的笑意,漸漸流逝幹淨,穆槿寧幽幽地道出一句感歎:“這兒就是景福宮啊。”

“姑娘,正是。”紫鵑順著穆槿寧的目光望過去,從穆槿寧的言語之內,察覺不到她對過往的任何留戀。

“這座宮殿,便是曆朝曆代皇後生活起居之處。”身後,有一道嬌軟的嗓音傳來,打破了此刻的安寧。

穆槿寧眼眸一黯,冷眼望著越走越近的女子,此人正是祺貴人。祺貴人淡淡望了穆槿寧一眼,仿佛早已知曉此事的鎮靜,她將眸光收回,安靜地說道。“以前住在這兒的,是德莊皇後,就是不知道往後住在這兒的該是誰人了。”

以前的貞婉皇後,冊封之後不曾住進景福宮,於情於理,都讓人費解。

“雖然不曾親眼見著,但宮裏人都知道,大食族的聖女已經出宮了,去往佛寺靜心為大聖王朝的子民祈福安康。”穆槿寧的臉上再無任何笑意,祺貴人話音剛落,驀地逼近她的身子,臉上純真的笑靨轉瞬即逝,以唯有兩人能聽清的嗓音低聲逼問。話鋒一轉,穆槿寧不難看清祺貴人眸子之內的尖銳敵意,她宛若好奇地發問,仿佛天真無邪:“你還在宮裏,那出宮去的那個又是誰?”

穆槿寧突地記起,正是眼前的女子,知曉她是如何進宮來的。

原本溫和的眉目之內,突地生出一片肅殺之意,穆槿寧噙著笑意直視著祺貴人,並不曾後退半步,相反,她越走越近,兩人的華服相貼,祺貴人見狀,不禁蹙眉正欲挪動腳步,穆槿寧卻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望入祺貴人的眼底深處去。

“每回走過景福宮,你的心都如此平靜嗎?還是。”穆槿寧的嗓音清冷,粉唇輕啟,這一番話落在祺貴人的耳畔,卻讓祺貴人的眼底一片幽冷。“也曾經想過有朝一日可以搬進景福宮內?心中的那個念頭,至今還是根深蒂固嗎?”

她在祺貴人的身上,嗅到了獨特的味道,將鋒芒藏在純真的表象之下,宛若冬日臘梅花綻放的濃鬱芬芳,在心中深處的……欲望和野心的氣味。

祺貴人陡然麵色驟變,入宮的後妃,或許也有想在宮裏過安生日子的,但跟她一般不想渾渾噩噩被人踩在頭頂過一生的想必更合情合理。隻是,哪怕跟自己有過頻繁往來的夏采薇,也從未如此窺探她的心事,更未曾這般連皮帶肉地撕掉她在宮裏的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