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位之爭(2 / 3)

穆槿寧默默抬起眉眼,望著說話的男人,他約莫還不到三十歲,一身錦繡紫色常服,身為駙馬,卻在趙尚身上看不到半分奢侈的富貴,麵容俊秀,一身儒雅溫文的君子氣息。聽說,年紀輕輕的他,幾年前就當上了藥膳房的大太醫,從來都是寬仁有德之人,不隻是因為皇親國戚的身份沾了光而已。

在她看來,不知是否是精通醫術的男人,更不知是否有這份賢能坐在藥膳房大太醫的位子,她能看到的,是他是一個溫柔之人,一個對妻子關切備至的男人。他的關心,不卑不亢,自然而然,傳聞大多駙馬幾乎人人懼內,隻因金枝玉葉盡是傲氣之人,駙馬們唯有逢迎自己的妻子,才能過上安逸生活。

秦昊堯聞言,瞥了趙尚一眼,他跟趙尚稱不上有太深的交情,不過聽他這麼說,秦昊堯自然也不再怪罪自己的妹妹,語陽每回懷上孩子都害喜的厲害,當年生下心羽也是受了不少活罪,看語陽麵色的確不好,想來此事不會有假。

“心羽往後有個伴,也是好事。駙馬你知道語陽補身子缺些什麼,從藥膳房領著。”他不冷不熱地說了句,方才正因為有了心羽,他們跟著個貪食的女娃一道用了晚膳,倒也其樂融融。

自從跟心羽說了穆槿寧是她的舅母之後,女娃便纏起了穆槿寧,非要她給女娃講宮外的事。穆槿寧實在沒辦法拒絕,便跟她說起在江南的見聞,起初心羽聽的格外專注,隻是孩子哪裏有長性,不過半個時辰之後,就犯了困意,纏著穆槿寧抱著她睡覺,這一睡已然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了。

“多謝皇上關心。”趙尚笑著回了一句,哪怕沒有天子的吩咐,他身為語陽的丈夫,也一定會將妻子照顧周全。

“天色已晚,你們也別再出宮了,讓人準備房間陪著心羽住下吧,明日再走。好不容易睡著了,別再吵醒了她。”秦昊堯麵無表情地吩咐了一句,長兄為父,他也是看著語陽從一個毫不懂事的女娃長成淑女,看著心羽,自然更多了往日情懷。

語陽公主聞到此處,心中暖流淌過,笑著答應。“皇兄說的話,我們豈敢不從?”

“把心羽抱去屋裏睡吧,這丫頭分量不輕,越來越沉了。”秦昊堯眼神一瞥,落在心羽的身上,這丫頭倒是一臉福相,或許樂天知命之人更是知足。不過對於抱著她的穆槿寧而言,這個女娃卻也容易讓人招架不住。

“多謝皇兄在這兒陪著心羽。”語陽公主取出腰際的絲帕,為沉睡的女娃擦拭唇角的垂涎,神色一柔,朝著秦昊堯說了句。

秦昊堯不曾應聲,目光一掃,語陽公主心中有數,轉過臉來,望著細心照料心羽的穆槿寧,最終放下心中介懷,柔聲開口。“謝謝你,崇寧,心羽看上去很依賴你,她平日鮮少跟生人這般耍賴,看來她是真心喜歡你。往後你我都是一家人,她若是跟今晚一樣讓你為難,你也別再依著她,抱著她這麼久,你一定累極了。”

“我並不倦,跟心羽在一塊兒,我也覺得高興。”穆槿寧挽唇一笑,將心羽交給語陽,雖然雙臂酸痛,她卻並不在意。

目送著這一家子離開,秦昊堯才覆上她的肩膀,神色一柔,低聲說道:“語陽平日裏不是難以相處的人,之前跟你的情分也不淺,今晚的事,別放在心上。”

她回以一笑,語陽公主雖然乍看上去冷傲不好親近,但最後那一番話,似乎也有跟她和解,解除誤解的意思。

偌大的殿堂之內,隻剩下秦昊堯跟穆槿寧兩人,宮女為他們奉茶之後便退下了,將門掩上。

穆槿寧不曾開口,笑著望向身邊的男人,隱約可以從他的眼神之中看出來,他對語陽公主的關切和在意,哪怕。他從來都不會將藏匿在深處的感情,毫無遮掩地放在眾人的眼前,她更隱約能夠知曉,他有話要說。她不是不曾留意到語陽公主走路時候的姿態異於常人,雖然並不明顯,卻也看得出是個有故事的女人。

“每每看著心羽這個丫頭,朕總是會想起語陽小時候的樣子,隻是心羽比語陽開朗很多,在朕看來,是大好的事。年幼時候,語陽因為身體的關係,總是被其他兄弟姐妹冷落,更不乏有人當眾取笑,她跟著一位妃子生活,妃子雖然不曾苛待她,但也不曾將她當成是親生女兒對待,朕跟語陽的生母不是權重者,因此在眾位兄弟姐妹和妃嬪眼底,也幾乎不曾將我們當成是必須多看一眼的人。長此以往,她才會變得不願跟那些勢利刻薄之人相處,隻說碧軒宮是這宮裏最幹淨的地方,也不願常常出去見人,這些年將一個人的孤寂生生吞下,她雖有金枝玉葉的榮耀,卻活的從來不曾舒心。”秦昊堯沉默了些許時候,喝完了手中的暖茶,沉入過去的回憶,雖然看似神情自如,言語之中卻又不無感慨。

她不知自己是否第一回聽他說起自己的出身,哪怕不是第一回,但他卻說的如此仔細,仿佛是絕不會跟別人提及的身世。關於秦昊堯,她應該知曉更多更深,但如今,她比一無所知好不了多少。或許世人對出生在帝王之家之人都有源自骨子裏的偏見,總覺得他們定是無憂無慮,錦衣玉食,其實,也不見得如此。穆槿寧眉目安詳,捧著手中的熱茶,凝神看他,隻聽得秦昊堯俊臉上浮現一道笑容,不疾不徐繼續說道。“出於這個緣由,朕也想對心羽更好,看她吃得好睡得好仿佛天塌下來她也能夠過得好,朕更加欣慰,總覺得這是把虧欠語陽的全都還給心羽了。”

“心羽在皇上的庇護之下,將來自然會成長的更好更順利。”

穆槿寧神色溫文,輕聲笑言,不知為何,心中居然也有了觸動,她仿佛對秦昊堯說的話感同身受,心羽的性情不太像是出自皇室的嬌氣女娃,宛若一枚小太陽,溫暖的像是五月天,喜歡跟人撒嬌,嘴巴也甜,在她身上看不出被皇室繁文縟節綁縛的枷鎖,宛若跟鄰家女娃般平易近人,沒有半點嬌生慣養的壞習性。她跟心羽相處了一個晚上而已,也很難拒絕那麼可愛的女娃,原本以為以自己的境況要去應付一個陌生的孩子對自己而言是一件難事,唯獨身臨其境才發覺出乎意料的輕鬆。或許,這世上千千萬萬的難事,隻需真心麵對。

“你走的時候,他們還是新婚夫妻,如今心羽都這麼大了,朕不得不承認,時間過的很快,猶如白駒過隙。”秦昊堯沉靜地望著眼前的那一張溫柔笑靨之上,他認識崇寧的時候,心中滿是不曾施展的抱負,整個人陰鬱肅然,從不對任何人坦誠真心。或許他如今的地位,更是如此,絕不會有完完全全信任依賴的人,哪怕同床共枕的女人,也決不能得到他的真心,這世上,君王便是高高在上,對後妃能寵溺萬分,亦能冷漠轉身,對任何人都能寬容,亦能刻薄。

權力,掌握在他的手裏,這世上的千百年前的帝王,鮮少有多情種子。

她沉寂在秦昊堯的微微喟歎之中,不禁浮想聯翩,仿佛在沉默之中,兩人走在宮中幽靜小徑之上,身邊再無旁人,彼此不言不語,走了許久許久……

時光,仿佛在她的心裏停下來了。

她在大食族日日祈福,做一個對天神虔誠的純真巫女,如今想來或許也是上天的安排。這三年,誠心安靜地俯首稱臣,不知將那些念詞誦讀了多少遍,不知以聖水將雙手身子洗清了多少回,不知對著聖壇到底長跪了多少時辰,其實,這些都是為了洗清她雙手之上的血汙,在隱秘的地方,她過著毫無野心毫無欲望的清淨日子,斬斷了跟紅塵俗世的所有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