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張少錦這三年來唯一給她的貼身之物,說是去了靈驗的寺廟求來的開光之物,能為她擋掉厄運災難。
這麼想來,或許也有道理,至少那個蘇振,不曾在她的身上占著任何便宜。
當真是這一條珠子帶來的好運嗎?就像是張少錦那個人一樣,從未說起過自己的心事,隻為了默默守護她。即便,他隻能守護短短春秋歲月,他也無怨無悔。
她當真是陷入兩難。
明雨見穆槿寧左右為難,不知為何這幾顆珠子居然惹來她沉默半響也不曾開口,她低聲細語。
“姑娘若是要留著,奴婢找根紅線將其重新串起來就是,姑娘若是不想再要,奴婢就幫姑娘去丟了。”
“留著吧,不過也不必麻煩你再串著,放在我身邊隨身攜帶就好。”穆槿寧聞到此處,將白色布袋打開,鬆開手心,看著一顆顆黃色珠子全部落入袋中,神色淡然,輕輕說道。
或許這些加持過的佛物,還能再有別的作用。
這一頓早膳吃的,自然是忐忑不安。很多事,她以為不是問題,其實就像是這一條琥珀珠子一樣,不管她想還是不想,它都在那兒,它總還是一個不曾徹底解決的問題,是一個無法徹底安心的難關。
秦昊堯對她是百依百順不錯,她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也是沒錯,隻是如今她才無法不懷疑,那日別過之後,張少錦是否當真順利出宮,毫發無損。她凝視著這一個手邊的白色布袋,她記得清楚,卻不曾流露在臉上,琥珀珠子原本有十二顆,如今少了一顆,便不再完整,是否也暗中提醒她,其實……那件事中還有玄機?
天子跟她說起,張少錦其實不是張少錦,他認識的是李煊,曾經的朝堂臣子。臣子帶走一國之後,讓天子悲痛三餘年,這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也能被天子饒恕嗎?
她驀地麵色全無,血色全失,緊緊抓住這一個柔軟布袋,眼底深沉肅然,明明是毫無分量的珠子而已,此刻卻沉甸甸的,宛若跟鉛塊一般。
難道這宮中的爾虞我詐,哪怕是夫妻之間也難以赦免?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穆槿寧將布袋放回床頭枕下,支開了宮女,親自走到門口迎接秦昊堯。
從秦昊堯的手中接過長劍,置於長台,穆槿寧一邊聽著秦昊堯的笑語,一邊為秦昊堯倒了清茶。
“少年時跟著武將習武,之後出入軍營,練兵打仗,一轉眼,十餘年過去了。在宮中身邊眾人擁護,好些時候不曾練武,如今跟王謝比武過招,倒也落得一身舒坦。”秦昊堯一身瀟灑氣勢,坐在桌旁圓凳上,從穆槿寧的手中接過茶水,痛快地一飲而盡。
穆槿寧笑臉相迎,秦昊堯雖是皇子出身,卻並無紈絝之風,他強大,勇猛,是整個大聖王朝的主宰,也有一身武藝,聽聞過去常常親自出征沙場,驍勇善戰,精於謀略,對王朝而言更是一名大功臣,如今他坐擁江山,才會如此安穩,收的人心。
若是內心羸弱之輩,身份再高貴又如何,也免不了皇位被有心之徒覬覦搶奪。
纖柔素手為秦昊堯解開紫色金邊的腰帶,她淡淡笑道,從容地將他的外袍脫下,到門外吩咐宮女送來熱水,以便讓天子沐浴更衣。“皇上一身是汗,外袍都濕了,快些把外袍換下來。”
秦昊堯斂眉,低下黑眸望著身前恭順溫柔的女子,唇畔揚起深沉笑意,漸漸摟住她的雙肩,她抬眸看他,嬌美麵容,秋水美眸,已然讓人心中蠢動,她隻是跟他長久相望,亦不言語。
就在此時,宮女推門而入,送入洗浴熱水,穆槿寧從秦昊堯的懷中抽離出來,與宮女一道準備完全,客棧雖然是最上等的雅間,自然也不比大臣廂房古樸雅致,雖然寬敞,也唯有木質屏風阻隔。
宮女退下之後,穆槿寧親自為秦昊堯寬衣解帶,見他坐入浴桶之內,她才走近兩步,親手為他解開頭上玉冠,將他的黑發浸入溫熱清水之中,凝視著他寬闊的後背,她不禁微微失了神。
“有心事?”秦昊堯見她坐在身後卻不再言語,溫柔指腹停留在他的黑發之內卻不再動彈,秦昊堯側過俊臉,隨口問了句。
“我哪裏有什麼心事。”她一口否決,輕笑出聲,起身取來木梳,為天子梳理黑發,她心裏之事,如今根本就說不清楚了。
他們在杭州也不會再久留多日,與其如今展露心跡讓天子勃然大怒,還不如將此事留到回宮之時再說。
“明日皇上還要出去練武嗎?”以柔軟白巾為秦昊堯擦拭著後背,粉唇輕啟,穆槿寧問的隨意。隻是,她的心中百轉千回,卻又無人得以訴說,眼底隱約可見淡淡愁緒。
“怎麼這麼問?”秦昊堯濃眉輕蹙,徹底轉過臉來看她,跟穆槿寧四目相接。
穆槿寧斂去眼底的輕愁,挽唇一笑,嗓音清靈,落在秦昊堯的耳畔,更是動容至極。“我也想跟著去看看,皇上的颯爽之姿。”
“有何不可,明早朕叫你一道去。”
秦昊堯沒想過她是這般用意,心中狐疑一掃而空,揚聲大笑,這兩個早上他不想驚動她好眠,畢竟她身子纖弱,連夜霸道索求,她怕是難以招架。
剛為秦昊堯穿上裏衣,門外便傳來王謝的聲音:“爺,薛學清大人在外等候,要見嗎?”
“既然來了,就讓他去酒樓候著,一道吃頓飯。”
秦昊堯聞到此處,神色自若,薛學清是當朝三品文官,也算是個有頭腦的人,此趟在杭州逗留遊玩,薛學清得知這個消息,自然趕著要前來一盡地主之誼,他也不必拒人於千裏之外。
“遵命。”
王謝得了命令,隨即離開,穆槿寧在屋內聽著,取來常服為秦昊堯穿上,“是朝中臣子嗎?”
“正是,待會兒你陪朕一道去。”
秦昊堯係好腰帶,揚唇一笑,說的格外自然。
王謝在前方領路,幾人徒步走去前方不遠處的怡豐樓,不願讓人引起注目,薛學清也在雅間等候,一見到天子,已然要下跪行禮。
“在宮外這些禮節就免了,起來坐吧。”秦昊堯越過薛學清的身子,並不在意繁文縟節,如今在江南,也不必追究細節。
薛學清起身,卻生性謹慎得體,依舊弓著腰,不敢正眼看天子,連連致歉:“微臣實在愚鈍,居然不知皇上來了杭州,望皇上恕罪。微臣是杭州人,本該在幾天前就麵見皇上,領著皇上將杭州本地的風景看個盡……”
“不必了,那些地方朕都去過了。”秦昊堯卻大手一揮,拒絕了臣子的殷勤,與其跟臣子一道前去賞景遊玩,還不如跟至親之人隨性走走轉轉。
薛學清繼續陪著笑臉:“真是招待不周,微臣後知後覺,隻能在酒樓布置一桌薄酒,實在是汗顏。”
話音剛落,薛學清才直起腰,在秦昊堯的示意之下坐在位子上,坐在桌上的人除了天子之外,還有同朝為官的公孫木揚,作為寵臣,跟隨天子一道出宮自然是不奇怪的,薛學清默默掃視一眼,卻驀地心頭一沉。
坐在天子身邊另一個位置之人,卻是一名年華正好的嬌美女子,約莫二十歲的年紀,宛若宮外女子一般打扮,湛藍色華服上衣,下身藕色長裙,雖不奢華華麗,卻也宛若江南女子般柔情似水,溫婉淑靜。他正在心中揣摩此女氣質天成,不像是天子的貼身宮女,雖然沒有金銀堆砌而成的貴氣,卻也沒有一分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