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過除夕(3 / 3)

“過來坐。”

他朝著不遠處的穆槿寧說了句,看著她盈盈走來,坐在自己的身畔,拉過她的柔荑放在他的雙膝上,黑眸平靜,低聲問道。“這兩天過的是否習慣?”

她噙著淺淡的笑容,輕點螓首,任何人過著如此優渥任性的生活,過著主人的生活,還能有什麼不習慣呢?她若說在皇宮的生活還不稱心,那才是矯揉造作。

如今她見了他,不再總是冷眼相對,說話也不再冷若冰霜,神情恭順平和許多,偶爾有笑,但秦昊堯豈會看不出來,自打進了宮,她從未開懷笑過。他想讓她過好日子,這並非空話虛話,隻因他想念她燦爛笑靨,也有好幾年了。

但如今,他卻不知到底能給她什麼,才能讓她開懷。

“朕突然想下棋了,來人,把棋盤擺好。”

秦昊堯起了興致,吩咐一句,她微微蹙眉,看他說的這麼篤定自如,自然是因為他知曉她會下棋,兩人過去也一道對弈過好些回吧。她看著紫鵑小心翼翼地將茶幾上的茶碗點心撤走,放平棋盤,她將眸光轉向秦昊堯,他看來似乎很有興趣。

她自然不能掃他的興。

“不會也沒事,朕可以一步步教你,多下幾盤就會了。”

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秦昊堯斂眉,說的輕描淡寫,將黑子放在她的手邊,這些年來跟他一起對弈的人不多,在女子之中,穆槿寧的棋藝,算是頗得他心的了。

不過,如今就大不同了。

她靜默不語,兩指間夾著這一枚光滑的黑子,還不曾開始,她卻已然能夠預見結局。如今現學現用,她再聰慧也沒用,又如何能夠贏得了眼前這名足智多謀精明睿智的男人?

“我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麵對同樣的事一無所知,一無是處,正如對著這盤棋一樣,根本無從下手。即便這樣,皇上還是願意如此耐心地一件件教我嗎?”她的視線落在還空著的棋盤上,沉靜地說道,眉目之上一片沉斂,幽然說道。或許教會她跟他下棋並非難事,但要讓她將過去樣樣精通的事都學會學精,哪怕花上五年十年的功夫,就能變回原本的模樣嗎?

秦昊堯直視著穆槿寧的麵孔,每回看她陷入混亂和不安,他都萬分舍不得,或許穆槿寧就是穆槿寧,得到一切的她與市區一切的她相比,沒有重要卑微之分。刻薄的唇畔揚起明顯的笑意,他說的篤定而自負。“隻要你願意學,朕就有耐性教。”

當然是讓人心安的話,穆槿寧聽著,抿唇一笑,聽他細細講著下棋的規則,頭一盤他卻絲毫不讓,她更是輸的淒慘,麵色並不好看,她硬著頭皮跟著他再下第二局,看他如有神助,她更不是他的對手,緊蹙眉頭,他卻似乎不曾看清她的神色,神色自如地要來第三回。

“累了?過去跟朕下十局也不會累的人就是你了。”挑眉沉笑,他毫不在意地丟下一句,眼看著紫鵑將棋子理好,他匆匆一瞥穆槿寧蹙眉沉思的模樣,一副說笑口吻。

她原本總是抗拒聽他談及他們的過去,或許覺得今生也不會再去觸碰的遙不可及,或許覺得要回到過去更是絕無可能,但這一回,她卻聽出他強壓在心中的苦澀之情。明明是一個人,卻根本無法跟以前一樣生活,麵對她他更多了苦惱。

見穆槿寧默然不語,像是連輸幾盤生了悶氣,他不禁揚起薄唇邊戲謔笑意,揚聲問道。“還是要朕讓你幾顆?”

“不用,認賭服輸。”她回絕地篤定,推開紫鵑的手,她一臉堅決地將黑子白子分開在兩個木碗中,哪怕次次都輸,也是堂堂正正的。

秦昊堯的眼底滿是欣賞和欣慰,對著這個女人,他才不必把她當成是一個尋常的女人,跟她相處從未讓他覺得單調乏味,這輩子也見過不少才情不淺的閨秀,但他卻喜歡跟穆槿寧對弈,或許就是因為她從未給過他任何情麵,回回都是動真格的。

正如當下,她認輸,但贏得時候,也是一臉無恙,坦然平和。

這天下,有誰有這樣的膽量敢贏天子的棋?他就是喜歡她這般倔強的性子,明明長得柔弱,卻並不軟弱,有時候全然不輸男人的好勝。

人人都說他是個挑剔的男人,當然,他這輩子自負驕傲,不是好的東西,他不要,不是最好的東西,是無法留在他身邊陪襯他的,因此,他才會不惜一切想要重新得到穆槿寧。

得到過去錯失的那一段,她給的死心塌地的感情。

在這段感情的麵前,野心,報複,恩怨,糾葛,全部要讓開路,哪怕心裏有怨恨,也無法停止心中的愛意。

穆槿寧放下手中的黑子,她望向對麵的男人,他的眼底是笑,卻並沒有玩味的神色,每回他們單獨相處,他都不曾顯露往日冷淡刻薄的模樣。輸的徹底的人是她,但並非因為回回都贏他才眉開眼笑,似乎更有隱情。

跟深愛之人在一起或許每一日都是開懷的,隻是……她還沒有這樣的感知。

下了好幾回棋子,他們下好了最後一盤棋,她自始至終都是輸的,不過到後來,她的確也覺得興頭大漲。幾位宮女端著一道道精美的菜色進了偏殿,將圓桌上擺的滿滿當當,偏殿燭台上所有的蠟燭都點亮了,色彩斑斕的宮燈被點燃其中的蠟燭,整個偏殿都照的比往日更加明亮。

大食族沒有這麼多繁瑣的規矩,除夕也沒有太多的講究,於巫女而言,也隻是一個尋常日子,甚至不會回自己家裏吃個團圓飯,不過看宮女太監從前兩日開始就忙裏忙外,將這一天看的這麼重,她也暗自揣摩著是個不同尋常的時候。

紫鵑端來溫熱清水,穆槿寧安靜地洗清雙手,隨即將柔荑擦拭幹淨,正轉身回頭看著他的那一瞬,驀地聽到耳畔有人揚聲呼喊,並不冷靜,更像是有些癲狂。

“皇上在意的隻有你一個人的顏麵而已?他日臣子若是察覺我這幅德行,要皇上廢後,豈不是更撕破臉皮?”

她驀地臉色死白,捂住耳畔,紫鵑看著穆槿寧的神色不對,輕聲詢問,但隻是一瞬間的功夫,穆槿寧回以一笑,明明隻是一句聲音,明明聽上去很急促很激烈很模糊,但此刻回想,卻又字字清晰,宛若誰當著她的麵喊了聲,她環顧四周,宮女們候在一旁等待差遣,在她身跟前的就隻有紫鵑一人,到底是誰在說話?

是誰,在對著誰爭吵?

吵得不可開交,仿佛沒有人可以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