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過除夕(2 / 3)

夏采薇一眼就看出祺貴人的心不在焉,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她並非蒙在鼓裏不知,淺淺一笑,再道一聲珍重告辭,便由著宮女簇擁著送出宮去。

他日夏采薇說過的話,依舊在祺貴人的耳畔回響,她眼眸一暗再暗,臉上沒有任何的純真神情,自有心思。

“你不過是嫉妒我如今安好在宮內,你卻被迫驅逐出去,落得個兩手空空……我如何會跟你一樣淪落至此?你也實在操太多心了。”祺貴人無聲冷笑,沉心靜氣地抬起右臂,優雅地從臘梅枝頭采擷一朵金黃色的軟嫩梅花,攥在指尖,細細打量。臘梅花香氣濃鬱,但凡走過之人,都必將染上一層香衣。她既然已經被選入宮內,就要像是這臘梅花一樣,流芳百世,可不願做那些庸俗無味的繁花,哪怕是看了幾眼摘在手中也沒有任何印象。若將她比作是水,她亦不願做潺潺清水,要做就做那沁香茗茶。

安分守己,毫無所求,不過是一些碌碌無為之人。沒有野心之人,或許不會失去太多,卻也注定得不到太多。

她並不覺得跟夏采薇一般安靜度日,就能體現自己的與眾不同,跟湖水一般寧靜的女人……這世上何其百個千個?這些女人哪怕入住後宮,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像是夏采薇,她走後皇上甚至不會懷念她一兩日,拋棄的時候也沒有任何不舍,皇宮之中來來往往許多人,唯有當真能做大事者,才能讓人銘記在心。

她絕不甘做無味之花,不做無味之人,她要守住的,並非如今的一切,還有更多更多。

轉念一想,她的唇畔笑意更深,她的手中似乎握著格外重要的事。

她絕不善罷甘休。

祺貴人專程去了一趟皇上的寢宮,隻是如今她已無法隨心所欲地出入偏殿,隻能止步在長廊口,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就能看到寢宮前守著的侍衛。這回她的運氣並不好,她揣摩著哪怕她去了,寢宮門口的當值侍衛並非因為她是後妃而鬆懈半分,皇上雖然在雍安殿內處理國事,但這些侍衛自當聽從他一人的命令,不會對別人網開一麵。

她在長廊口等待了許久,看似是在欣賞風景,一旁的宮女看著如今已經是吃飯的時辰,提醒了一句,她卻因此而長了個心眼,冷著臉繼續等候。

果不其然,到了午膳的時候,一名綠衫宮女從偏殿走了出來,在門口頓足盼望些許時候,正有一位宮女迎麵而來,手裏端著裝滿精致菜肴的紅色漆盤,將漆盤轉交給了綠衣宮女這才離開。

祺貴人見狀,臉色更是難看,這些事原本就不合理,定是偏殿還藏匿著一人,才會一日三餐都準時往裏麵送。

不曾聽聞宮裏進了什麼新人,即便來了,也絕不會平白無故地跟天子同住一屋簷下,這該是何等的地位非凡,才能有這麼大的麵子?

她隻是這般想著,不用耗費太久的精力,已然想到了是何許人也。

隻是守衛森嚴,她根本沒有機遇前去證實自己的猜測。生著悶氣,她的細眉擰成一團,一臉的不甘心,隻是哪怕在這兒等待一整夜又如何?祺貴人暗暗舒了口氣,又在當下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原路返回。

“姑娘,奴婢讓姐妹帶來了這些,您瞧瞧。”紫鵑在午後捧著一個紅色漆盒過來,笑臉盈盈,放在穆槿寧的麵前。

“真是手巧……”眉眼有笑,輕聲呢喃,她眼看著紫鵑輕輕打開盒子,木盒其中是剪好了的厚厚一疊紅色窗花,是各式花樣,每一張都有吉祥寓意,精致小巧。那雙素白柔荑撚起一張,在燭光之下細細打量,紫鵑取來一小碟米糊,兩人以米糊沾著後,一張張攤放在圓桌上,紫鵑搬來圓凳,穆槿寧踮起腳尖,輕盈站在凳上。紫鵑在凳下將窗花傳給穆槿寧,穆槿寧從紫鵑手中接了過來,抬高雙臂,凝神關注地將一枚枚正紅色的窗花貼在窗欞上,指腹柔順地滑過窗花,每一張窗花都貼的平整。

穆槿寧有半響怔然,指縫緩緩張開,望著剛剛貼好的一朵窗花出神,眼底劃過一抹複雜之極的神情,指腹下隱約有些涼意,窗欞上貼著各樣的窗花,此情此景有些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識,她陷入沉思,秦昊堯在此刻來了她也不曾察覺。

他走進內室的那一瞬,正好見著她站在圓凳上,輕點腳尖,指掌下是一張張紅色窗花,他負手而立,不禁也陷入回憶,到底是何時看過相似的光景。

他記得有一年年關,他來她的屋裏看她,她正在床上小憩,他不曾喚醒她,看著她的麵頰上沾著一朵紅色窗花,不禁莞爾,拿這事取笑她。

他記得有一年,他也說不清為何去了塞外找到她當年住過的地方,屋子破舊不堪,窗戶上的窗花也因為時光的流逝,變成了頹然的暗紅色,讓人看了更覺心酸。

而如今……一切,都唯有他一個人記得了。

她驀地回過神來,腳步不穩,圓凳猝然晃動起來,眼看著自己就要狼狽摔下,緊閉雙眼,早已做好吃痛的準備,這回自己太過分心,自然會摔得慘痛。

隻是她卻不曾重重摔在地上,紫鵑的低呼聲就在耳畔,她察覺自己墜下不過一瞬,卻被一雙有力的雙臂接住了,她慌張地張開雙目,卻看著接住她的人正是他。

她深深望入那一雙黑眸之內,眸光清亮,她似乎忘記了,他雖然貴為天子,卻是年少時候就學過武藝,深藏不露,身手不凡。

下一刻,他將她放下,她垂下眉眼,自如地挺直起身,腰際似乎隱隱發燙,那是他雙掌接住她緊抱住她的地方,她克製壓下心頭的慌亂情緒,恢複往日的平靜。

秦昊堯的眼眸不禁轉沉,等待自然是漫長的煎熬,他們這些年來經曆了那麼多事,藏匿在心裏深處的感情也是沉澱之後的厚重複雜,並非一時半會就可以讓彼此回到之前的情分,手掌從她的宮裝上滑下,冷靜地走在她的前頭。

紫鵑緊緊低著頭,不敢抬起臉來,生怕天子又將怒氣發泄到她的身上來,這等雜活本該是下人來做,雖然是穆槿寧開口要親手貼窗花,她才勉強答應。但一旦出個好歹,天子一定責罰伺候主子的她,方才的情況,實在看的她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來了,大驚失色,如今還不曾徹底平複。

秦昊堯打量了整個內室一眼,今日他也鬆懈,不再整日忙於國事,快到晚上了,身邊人早已吩咐要在偏殿布置一桌酒菜,隻因今夜就是除夕夜。

身邊禮官提醒過他,按照往年規矩,應該在殿內準備幾桌宴席,皇親國戚也好在宮裏共聚一堂,他一口拒絕,懶得應對這些繁文縟節。

這是他們重遇的第一個年關,他自然更想跟她一起過新年,隻有他們兩個人,唯有跟她團聚才是團圓,其他人……他並不一定要見,王族之中,過去跟他交好的也鮮少有之,幾位王爺更是不齊心,不過是一些仰仗著自己的血統就作威作福的貴族,不過他們的無用,倒也省了他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