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在心裏的人是你(1 / 3)

她放在心裏的人是你

天子最後的那一個名字,卻讓站著的男人當下胸口一震……三年多了,已經沒人再這麼喊他,在他打算離開京城去往別的地方的時候,他就已經打算拋棄他的姓名。

並非隻是不肖子孫,他不過是將這個名字埋葬在心裏而已,他如今要做的事,不希望是以李家長子的身份做成,更不想商場上還有人拿他的身份更拿李家的過去來做文章。不但免去不少麻煩,也斷了不該有的猜疑,如今在商場小有所成,他卻將得失看得更輕,哪怕有朝一日失去一切,也絕不會留戀。

他隻會當做。被拿去了這三年來屬於張少錦的東西而已,而並非他李煊的。

秦昊堯早已對雲歌口口聲聲的那位張大哥猜忌許多日子,費勁波折找到這個人,比起陌生人而已,他卻更喜歡跟故人的重遇。他既然能跟李煊麵對麵地說話交談,自然早已知曉有關“張少錦”這個人的一切,他知曉李煊擁有比過去李家名下的財富更多的榮華富貴,李煊當年變賣屬於李家長子的院子田地遠走他鄉,如今的身價足夠讓他榮歸故裏,但李煊沒有……他在江南,在江北都有自己的院子,但幾乎每個月都奔波在外,鮮少停留長住。

或許,因為李煊從未將那些地方,當成是他的家。

“李家的祖輩若是知道你拋棄了姓名,當一個卑賤的商人,地下有知的話也怕不會瞑目。”秦昊堯想到此處,眸光一滅,臉上再度隻剩下森然笑意,他說話依舊刻薄諷刺。

“李家早已容不下一個對天子不忠之人。”被戳破了真實身份,李煊卻更加平靜,他當然從未忘記過自己的過去,以前曾經是惠王手下的臣子,更是惠王的得力親信,但不知何時起,他突然厭惡了淪為棋子被操控的命運,厭惡了必須跟秦昊堯劍拔弩張的日子。

伴君如伴虎,沒有任何一名天子,會是自己忠誠的靠山。若是繼續當李煊,一輩子也隻是一顆棋子,他甚至無法為動心的人做哪怕一件事。

李煊淡笑出聲,神態愈發自如平和,仿佛看不到他對世事的任何一分恨意和怨懟。

秦昊堯不禁微微眯起黑眸來看他,喜怒難辨,在王朝之中,身為官者,地位自然高人一等,而為商人,哪怕擁有再多財富也被宗室貴族不齒。

“若朕知道你會跟趙尚聯手對付朕,暗中動起她的心思,朕當初一定不會放你活著出京城。”秦昊堯俊美麵容上的笑容依舊不曾消散,唯獨跟他熟悉之人才知曉,他越是笑得迷人,心中的計策就越是毒辣殘忍。當年穆槿寧無意間看到李煊的傷,對自己怨恨不已,李煊曾經試圖進宮帶她走,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最終還是被攔在南門之內,穆槿寧也正是哀求他放過李煊的性命,以死要挾。或許他跟李煊原本就不是可以共處朝堂的君臣,他於李煊,沒有知遇之恩,李煊於他,也不曾報效朝廷。能夠蒙蔽了他的眼睛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不過是利用當年摯愛的死對秦昊堯的打擊過重他不曾多放個心眼,才會造成如今啼笑皆非的可笑結果。

但,無論是趙尚還是李煊,他們戲弄天子的罪名,他都無法原諒寬恕。

“皇上也是念在她的份上,不想她聽到我的噩耗再生鬱結,才讓我活著,不過我如今回想,當真感激皇上的恩情。”李煊清朗眼底的笑,陡然斂去,他在被秦昊堯的手下找到的時候,也不曾有過逃過一劫的奢望。敢在秦昊堯頭上做手腳的人,絕不會有幸存的機會。

哪怕那個人是他。

更聽聞趙駙馬也因為得罪了皇帝而被關入牢獄兩個月的時候,更可見秦昊堯是個不近人情的帝王。

他們都不曾輕易說出她的名字,各自心照不宣。

秦昊堯聞言,會意一笑,他當然想要李煊的命,四年前也是,四年後更是,他也曾經問過自己,當初不是說要像對待螻蟻一樣,生生踩死他嗎?怎麼又改主意了?正如此刻李煊所言,他放過李煊,是因為穆槿寧。不想讓她更怨恨自己,誰知道反倒被他們愚弄。

笑,一刻間變冷,黑眸愈發陰鶩冷沉,秦昊堯的指節緊握,額頭青筋畢露,森冷逼向李煊,一手打斷李煊手下的紫檀木拐杖,昂貴的拐杖當下就碎裂成兩段,重重摔在地上。

這根拐杖,就像是李煊的命運。

“朕也覺得該從你身上收回這份恩情了。”他無聲冷笑,哪怕木刺刺穿他的指節,手背上開始淌血,但因為憤怒之極,用力之大,他如今不曾察覺半分疼痛。

他讓李煊多活了四年。因為穆槿寧,他可以容忍李煊活著,但如今,他的這點仁慈卻換來了李煊的欺騙和戲弄。

他們絕不會知道,哪怕鐵石心腸,冷漠刻薄的他,也會在穆槿寧離去之後分外痛苦,當然,他們不懂,他們也不配懂……趙尚能夠苟活在秦昊堯的眼下,自然是因為語陽公主的緣故,不過他沒有第二個妹妹,李煊犯了跟趙尚同樣的罪,可就沒這麼好的命了,如何奢求自己對他網開一麵?

“那一日,我也險些以為她會死,死在馬背上,死在我的身後。她那日說了許多話,很多我已經記不得了。在馬上,我曾經問過她,是否心中還有皇上,她雖然辛苦地說不出話來,但我都聽得到她心裏的話。”

曾經是朝中前途一片的青年才俊,最終離開仕途甚至被迫離開京城,左腿更是這輩子都走得不方便,最初在江北的商場上做事的時候,哪怕走任何一步,都比人家要艱辛百倍。鄙夷,不屑,傷人的話,傷人的眼神,他也不知聽過幾回,看過幾回,一年到頭幾乎沒有一天是閑著的,他得到如今的財富和曆練,也並非隻是他人口中的天賦異稟,正是用手下的這根拐杖,支撐著自己軟弱的左腿,更支持著他曾經一刻軟弱的心。

李煊緩緩俯下身子,釋懷一笑,拾起斷成兩截的紫檀木拐杖,他並非天生的廢人,哪怕性格正直,必須獨自忍耐在聽著他人非議的時候,繼續朝前走,才會走到如今的地位。當然,身處商場哪怕擁有金山銀山,商人也不過是以買賣為營生的人,是下賤的,是卑微的,是一個名門望族子弟永世無法炫耀的資本。如今,他並非沒有拐杖他就寸步難行,隻是這根拐杖陪著他三年了,他是拄著這一根拐杖,在麵對任何一個陌生的對手,他都不給任何人以他的缺陷為談資的機會,與其讓人發現之後才嘲笑,他便是拄著拐杖,讓眾人聽著由遠及近的聲音再來認得這位張少錦少爺。他將自己的不足,果斷又堅決地放在他們的麵前,既然這份不足會跟隨他幾十年餘生的時間,他沒必要躲躲閃閃,還不如堂堂正正。直到如今,但凡跟他做生意的人,聽到這一陣拐杖聲響,即便不敢說個個心服口服,卻也無人敢輕易跟他叫板。他不要別人多餘的憐憫同情,卻是用這根拐杖,重新在眾人眼前挺直了腰杆說話。

秦昊堯劈斷這根拐杖的時候,李煊還是多少有些心疼,他感覺的到秦昊堯的沉默,他想皇帝自然是若有所思,否則,或許當下他就該承受跟這根拐杖一樣的重擊,隻是哪怕他彎著腰,背脊之處也沒有任何痛意襲來。他最終站起身來,一手緊握拐杖,麵對勃然大怒的秦昊堯,眼底沒有任何俱意。

凝眸瞧著李煊的動作,黑眸之內凝結成一片陰沉霧氣,他麵無表情,耐著性子聽完李煊的這一番話。秦昊堯再想讓外麵的侍衛將李煊直接斬首,卻也因為李煊突然說起三年前的往事,他不曾冷然地下令。的確,李煊遲早都能殺,但李煊死後,他就無法知曉有關當年穆槿寧離開皇宮發生的所有事。哪怕這些話聽來,每一個字都會化為一把鋒刃,割開他當年喪妻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