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曾用對的方式來愛你
“朕看你這身裝束上的圖騰有些古怪,給朕說說看。”等著宮女收拾了桌子之後,他們一道走回內室,秦昊堯似乎當真不曾將她當成外人,解開身上的黃袍,躺上床去。
雲歌垂眸,久久望著領口的紅色圖騰,娓娓道來:“大食族因為百年來都住在鳳棲山下,山野之中猛獸不少,為了保護自己,大食族世代尊崇蛇為神獸,每年都有節日給神蛇送去祭祀的禮品。這圖騰也是出自久遠的習俗,族人若在山中遇到神蛇,決不能宰殺,一定要放行,以示誠意……”
秦昊堯看似隻是隨意詢問,倚靠在床頭,神態透露出淡淡的慵懶疲憊,聽上去也是漫不經心,唯獨他清楚,穆槿寧是極其懼怕蛇的,在秦王府內有一回屋內進了一條小蛇,她當下就大驚失色。而她可身穿繡著紅蛇圖騰的巫服,從未流露出任何喜惡,一切都如此泰然處之,難道也是偽裝?
眼前的女人,根本不是跟穆槿寧相似之人,而正是穆槿寧。
但她除了長相相同之外,任何一處,都更是陌生的。
若是穆槿寧遭遇貴人相助,九死一生之後,哪怕想要回到大聖王朝,也絕不會用這樣的法子跟他重遇,更沒有必要假裝跟他毫不相識,即便……她對他有所怨恨,她的性情他再清楚不過,一定不會繞這麼大的圈子來讓他深陷其中。
“朕對巫女一事很感興趣,你是否也是自小就被族內的大巫醫挑選出來,學習了許多年的巫術?”
秦昊堯黑眸半眯,不疾不徐地開了口,他看上去並非十分專注,因此雲歌不曾放在心上,據實以告。“是。”
她的答案,卻讓秦昊堯的眼底閃過一道晦暗情緒,他隻覺得此事太過古怪,但依舊不願相信她是跟穆槿寧毫無關係的人。他不願放棄,眉頭輕抬,俊美麵容上浮現自在笑容。“你既然是大食族的聖女,在巫女之上,對巫術自然精通。”
心中有些為難,雲歌垂著長睫,不知該繼續逃避還是將一切坦誠,緊緊握住雙拳,她沉思的模樣,落在秦昊堯的眼底,卻讓他愈發心痛。
哪怕看著如此相似的神情,哪怕看著一模一樣的麵孔,他卻還是處在煎熬之中,還是處在無邊無際看不到盡頭的等待之中,他沒有哪一日停止過對她的想念,沒有哪一日不再費力克製想要將她擁入懷中的渴望,他可對任何人都殘酷無情,唯獨這一次,他看著她的時候,必須一遍遍說服自己,等待的越長,結果會越好。他不能容忍,功虧一簣,白忙一場。
他卻還在偽裝,裝作不曾在意她,壓抑在心中深處的那些感情……就像是埋葬在地下幾十年的美酒,一打開,誰都為此沉迷沉醉。他當然想告訴她一切過往,不管為何她拋棄了那些過去,他都想重拾那段感情。隻因他無法欺騙自己,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在離開三年人世之後,還占據著他的心。他當然是愛她,愛的比他能夠理解的,比她更加感知的更深更重。
若她就在此刻坦白,她的巫術能力是巫女之中最微不足道的,所謂的聖女頭銜根本名不副實,拉出任何一位巫女都比她出色,是否皇上會龍顏大怒,以欺君之罪誅殺她,大食族一千多人男女老少,也會被她連累獲罪?雲歌輕鎖眉頭,心中自然有苦衷,微微含笑,卻不曾回應。
“皇上如此看重雲歌,是看重巫術的威力嗎?”
許久之後,她才幽幽問出一句,為了保護整個大食族,她不能坦誠一切,卻也不願口是心非,哪怕此刻有苦難言,也是說的委婉。
畢竟,很多人都以為她以巫術見長,但卻無人看過她施展巫術神乎其神的技藝。
秦昊堯沒想過她會反唇相譏,半合的黑眸陡然睜開,一片深沉看的雲歌心中一涼,正襟危坐。
“你覺得朕除了看重你所學的巫術,還能看重你身上的什麼?”他不禁莞爾,眼底的深沉漸漸蕩開,恢複了往日的清明,不再有半分陰鶩。
雲歌被這一句話激的啞口無言,麵露難堪,微微咬唇,她靜默不語。多麼可笑,她從未得到的巫術,居然成為庇護她的工具,宮中許多人害怕她,卻也因此不敢擅自與她為敵。
秦昊堯再度揚起唇畔的笑容,他還不能坦誠真相,但心中早已回應了她的疑惑,他看中的。是她這個人。
“皇上還不想睡嗎?”雲歌看夜色已深,低聲詢問,往日這個時辰,他早已安睡,而今晚,他們的交談卻漫長許多。
“朕還無睡意。”秦昊堯的視線依舊不曾移開她,隻是他善於掩藏眼底的熾熱,才不會讓她察覺他心中的感情。如今也是言不由衷,當然是謊言,一整日忙碌下來,不免滿身疲倦,卻因為想多看看她,多聽聽她說話,他才耗費許多時間來陪伴她。
雲歌垂眸一笑,不再冷若冰霜,雖然還不能跟皇上說些貼心話,但她不再戰戰兢兢,她輕聲開口,寓意很深。
“每個人的心結,都是因為別人的過失,或是自己的過失。”
“說的可真準。”秦昊堯睇著她,方才那一閃而逝的笑容,卻映在他的眼底許久,那是她都不曾察覺的笑靨,卻是他好幾年不曾見到的珍貴情景……哪怕在夢境之中,他也不曾看到她的笑容,這是讓他至今耿耿於懷的。
無論他的感情多麼自私,甚至太過霸道,太過專製,讓她不曾覺得舒心自在,而現在,他想要讓穆槿寧得到幸福,不讓這段感情無疾而終。唯一相同的是,他絕不會放棄她,更不會放開這段感情,他這輩子,絕不會將自己摯愛的女人拱手於人。他堅信,若是他都無法給的,別的男人更無法給她。
“皇上的心結是前者還是後者?”她抬眸望向他,眼底的清澈眼波,宛若清風拂過的清淺自然,他不經意望入其中,心中再度生出往日的感情。
他苦苦一笑,並不避諱,說的簡單,卻也深刻:“是朕的過失。”
不管她是否記得過去的點點滴滴,他說的都是發自真心的話,他也是當真想要挽回一切,希望一切都不會太晚。
“朕從未用對的方式去愛她。”
此話一出,雲歌的心中溢出些許酸楚,他雖然向來冷漠刻薄,盛怒之下更是讓人不寒而栗,她見過他最陰沉扭曲的麵容,親身經曆過被他身上淩厲的殺意震懾的險境,卻還是被這一句話打動了心。
就像是那一回,他站在那座封鎖的宮殿之前,他的眼神之中滿滿當當盡是悔恨和懷念,她很難忘卻。
她不知如何評斷,被這樣看似鐵石心腸的男人鍾愛寵溺,是幸運抑或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