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出去問問,義父說的話,比任何人都更當真。”秦昊堯被他的童言童語惹笑了,揚聲大笑,指著門口的方向,他沉聲道,斬釘截鐵。
“多謝義父。”
楊念的心中有了盼頭,從秦昊堯的腿上爬下,朝著秦昊堯深深行了個禮,秦昊堯揮了揮手掌,示意他退下。
目送著楊念的背影跨過門檻,走出大門,趙嬤嬤隨即緩步走了進來,雙膝一彎,給秦昊堯下跪。
“老奴見過皇上。”
“朕方才跟楊念說了,何時他學會了騎馬,便是他跟她相聚的日子,朕不太會哄騙孩子,他卻一定聽進去了。你把他看的緊些,別讓他靠近馬,免得摔了手腳。”秦昊堯的黑眸輕輕瞥了一眼,繼續翻開手邊的折子,不冷不熱地說道。楊念不過是個三歲出頭的孩子,手腳還未長開,若是因為相信他的謊言而被馬蹄踩傷或是從馬背上墜下,那就劃不來了。
他的關心,總是用這等的方式,讓人幾乎察覺不出,唯獨趙嬤嬤是個精於世故的老人了,對於人事也不會隻看表麵,如今心中有數。若不是因為穆槿寧的緣故,秦昊堯也不會對楊念如此上心。
“老奴明白。出來的時候再三囑咐過小少爺,沒想過他還是來問皇上了,是老奴的不是。”趙嬤嬤低著頭,站起身來,候在一旁,說的滿心愧疚自責。
畢竟楊念的問題,總是為難了所有人。讓楊念在宮外生活,便是為了不讓流言傳到孩子的耳畔,院子清淨,沒有人來打擾,楊念的身邊也總是有人作陪,免得有不相幹的人說了不該說的話,讓孩子傷心。
“他遲早會問朕的,你擋得住一回,還能擋得住下回?”秦昊堯抬頭看了趙嬤嬤一眼,再度低頭批閱,聽的並不在意,說的漫不經心,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楊念一年一年都在長大,都在變化,若是不問,才是奇怪。
一陣死寂的沉默,彌漫在偌大的殿堂之內,趙嬤嬤見秦昊堯不再說話,生怕自己打擾了皇上處理國事,欠了個身,準備辭別。
“若皇上沒什麼事,老奴就帶小少爺出去了。”
“別光顧著孩子,老人也要照看好,她的事,最好能瞞到最後,他年紀也大了,別再鬧些事來。”
秦昊堯依舊不曾抬起俊臉,俊逸字體在折子上寫出,他淡淡丟下一句囑咐,聽著趙嬤嬤應聲離開的腳步聲,他才默默歎了口氣,胸口仿佛再度變得空空蕩蕩的。
穆峯雖然不若常人,但畢竟骨肉連心,妻子早逝,唯一的女兒也沒有活過二十歲,唯獨留下他一人,風燭殘年無法享受天倫之樂,也算是淒慘了。
他能做的,便是讓穆峯安享晚年,將來的年頭衣食無憂。
他的眼神漸漸變冷,憤怒和尖銳,驀地刺痛他的胸口,他冷著臉端起手邊的茶杯,揚起脖頸,一口氣將一杯茶水喝盡。
一抹落寞之色,無聲無息染上他的眉目。
“他原本就是無情人,是我非要讓他有情,這便是我的錯了……”服侍著她的宮女曾經說過,她神誌不清的時候這般低聲呢喃。
這句話,刻在他的心裏讓他活下去。
若他不對她動情動心,是否不會造下惡業?
所有的蛇蟲鼠蟻一刻間鑽入心口去,咬的千瘡百孔,他陡然麵色大變,疼痛從各個角落蔓延出來,他雙拳緊握,也無法壓抑下如此洶湧勢頭的劇痛。
來回反複了幾回,他的額頭滿是豆大汗珠,緊咬牙關,一年未曾犯的頭痛病,居然再度要他如此難過。忍痛站起身來,他的腳步也是虛浮,搖搖晃晃走了幾步,他才扶著金龍圓柱挺直身子,怪隻怪他不曾設身處地為她著想,當年她日夜忍受的痛苦將她折磨的不成人形,他卻非要挽留她,不讓她輕鬆地走。
是他的錯,他的武斷,他的執意,鑄成大錯。
仰頭,大口呼吸,眼前的一景一物都在黑眸之內暈開,他從不讓任何人看到他痛苦的一麵,但他同樣無法否認,她的死,是他一輩子最深的疼痛。
他愛她。
這世間的女人,他愛的,隻有那麼一個,她的名字叫。穆槿寧。
或許,他沒資格惋惜,每回想起的時候都覺得心痛,卻還是若無其事,忍痛走下去。
這一日,雍安殿內,皇上從未踏出一步,長門關的很緊,再無一人出入,漫漫長夜,其中依舊燈火通明。
“小少爺,你寫的是我的名字嗎?”
瓊音站在庭院中央,楊念上完師傅的課雀躍地將一張宣紙遞給她,說這便是她的名字,瓊音自小就是賣藝走江湖的出身,即便不是,平凡家的女娃也很難有讀書的機會,她拿著瞅了半天,唯獨知曉白紙黑字字數是對的,其他的,真的是難為她了。
她有些疑惑,揮舞手中的宣紙,望著坐在秋千架上的楊念,揚聲問道。
“瓊音姑姑,你的名字可難寫了,雪兒姑姑的名字就好寫很多,不過你要是跟我學的話,學上七八天也能會寫了。”楊念一臉燦爛天真的笑臉,瓊音兩個字,比劃實在是多,他也寫的費勁,不過看著瓊音拿著名字看了半天,他心中實在可樂。
“誰知道爺爺為什麼給我起這麼難寫的名字,我要學個七八天的話,還不如重新練一套拳術。”瓊音瞅了一旁掩唇而笑的雪兒一眼,說的毫不在意,將宣紙收起,正準備放在袖口,回到自己房裏貼在牆上,沒想到這時候楊念捧腹大笑,幾乎直不起身子來。
“瓊音姑姑,你把名字拿倒了!”
楊念嗬嗬大笑,秋千架子隨著他的擺動呀呀作響,雪兒緊忙走到他的身旁,扶住他的肩膀,免得看他一個不小心從秋千架子上摔下,有個好歹。
瓊音的麵色一陣紅一陣白,卻又不能發作,隻能重新將宣紙倒過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這才小心翼翼地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