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逼死她嗎(2 / 3)

“臣等並非無情之人,隻因聖上遲遲不接納臣等的意思,皇嗣一事非同一般……”一個大臣見穆瑾寧不曾言語,擔心她心中並不甘願看著皇上擁有別的後妃,更是耐不下心來,驀地站起身來,言語之內不無急促和逼迫。

穆瑾寧緊緊攥著文書一角,幾乎將紙張揉捏成團,她咬緊牙關,還不等她理清思緒開口聲明,已然又有一個臣子站起身來,朝著穆瑾寧說道,咄咄逼人。

“聖上跟槿妃的感情深厚,伉儷情深,原本是王朝一大美談,隻是立後一事不比尋常,槿妃的父親穆郡王原本就異於常人,宮中有傳聞說如今槿妃也常常神誌不清,這才閉門不出,休養身子。讓槿妃成為一國之母,為聖上繁衍皇嗣,其實並不妥當。”

這個臣子抖落的傳聞,卻已然在眾人的不安中掀起萬丈巨浪,他們麵麵相覷,交頭接耳,他們說的話,卻在穆瑾寧的耳畔越來越混亂嘈雜,她費勁力氣才能聽清楚幾句他們的談論,麵色愈發死白。

他們擔心後怕的是。她的爹爹天生癡傻,她也瀕臨癲狂。

仿佛天經地義。

仿佛是一出生就注入她體內的魔性,都容不得其他的懷疑,就像是一種病,永遠留在她的血液中,她也遲早會變成一個瘋癲的女人。

他們看著她的眼神,談論她的神態,在穆瑾寧的眼底飛快閃逝而過,就像是疊加重複的光影,在她的視線之中黯然斑駁。

她手中的文書陡然間滑落下地,她的指節驀地緊緊縮成拳頭,她雙目微紅,恨不得當下就奪門而出,隻是居然像是定在位子上,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他們頓時停了下來,不再激烈交談辯論,仿佛她的每一個異樣的神色舉動,都透露出不同以往的訊息,值得他們大做文章,最好能借機看看,到底她是否當真瘋了。

她緊咬著下唇,環顧四周,她的身邊不曾帶任何人出宮,她哪怕想要呼救,也無人能夠幫她一把。

“我……”她張了張口,卻隻是說出一個字,每個臣子的期盼目光,幾乎把她推下懸崖。他們期盼的,是她知難而退,因為他們聽聞的槿妃知書達理,溫婉得體,他們如此懇切動容,她就該明白事理,說出他們想要的決定。

他們生怕大聖王朝往後有這樣的一個皇後,自顧不暇,如何有一國之母的儀態?

他們更生怕的是,仿佛留在她體內的癡傻瘋癲本性,會混合在王族高貴的血液中,讓純潔的皇室血脈,變得肮髒混亂。

若是平常,她或許早已將此事挑明了說,從容淡定,甚至說的他們目瞪口呆,無法回應,但如今她卻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撐著身子費力起身,雙腿卻宛若站在雲端之上,他們要聽的,是她自主放棄對皇後的野心,要她有自知之明,傻子的女兒留在後宮就已經是後患,如何覬覦國母位置?

每一個臣子的目光,都在瞬間蛻變成銳利的刀劍,往她的身上刮,恨不得刮掉她一層皮肉,她的眼神一暗再暗,佯裝自若,不讓他們看出自己身上的任何異樣。

嗓音維持著往日的清冷,字字清晰,她不顧眼底的濡濕,鎮定地掃過一張張越來越模糊陌生的麵孔,她費力挺直腰杆,站的筆直,神態沒有半分慌亂:“你們說的自有道理……本宮當然可以體諒……”

她比任何人都更可以體諒理解,哪怕這些人將最重的罵名丟在她的身上,她也可以理解……她小時候開始,就看著世人對爹爹的冷嘲熱諷,而如今,他們將這等的懷疑,轉移到她的身上來。

她是一個傻子的親生女兒,仿佛她的全身都是髒的,仿佛她就是一個廢物,仿佛她根本沒有資格為皇族生兒育女。

她的心中滿是冷笑,她厭倦和膩煩透了,這樣的生活,幾乎沒有任何讓她眷戀遲疑的理由。她抿了抿唇,不顧喉嚨的幹澀,正想要開口讓自己獲得解脫,至少她那麼說了,他們不會再繼續為難她,在她的身上挖空心思和大費周章。

“你們想逼死她嗎?”

門口傳來一道冷漠至極的低喝,打破了此刻的安謐,也幾乎像是捂住了她的口鼻,不讓她繼續說出來那個決定。

當今天子的威嚴,宛若烏雲密布,頓時讓眾位臣子眼神閃爍,麵色大變,坐立不安。

秦昊堯的身影在穆瑾寧的眼底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仿佛在這些模糊的麵孔光影之中,早已讓開一條路,讓他走入一道發光的路口。

他隻是走開很短的時間,沒想過正廳早已發生一場無聲戰役,隻是她寡不敵眾,幾乎要在戰場上投降求饒。

他不喜歡她今日的軟弱,更不喜歡她在這件事上軟弱。

任何戰鬥,他都無法容忍投降和逃兵。

手腕處傳來一道莫名的疼痛,他一把扼住她的手,拉著她走過這些臣子的麵前,黑眸之中滿是憤怒決絕,麵色凝重鐵青,不滿至極地低叱一聲:“你何時變得如此逆來順受?”

穆瑾寧微微蹙眉,他大力的拖行,幾乎讓她跟不上他的腳步,有好幾回都似乎要跌倒,但他卻因為還在氣頭上,根本不曾察覺她越來越可怕的虛弱。

他眯起黑眸,鬆開手來,打量著她蒼白麵色,無聲冷笑,他的懷疑更重,根本不給她喘氣解釋的機會。“還是趁此良機,你正好將心裏的話說出來,好推給這些大臣?”

如今她做什麼,都是錯。

她的神情冷淡,側過身子,不願讓他看清她眼中的迷惘,但這一個轉身,落在秦昊堯的眼底,更像是毫無理由的拒絕。

仿佛昨日他強占霸道,她根本懶得跟他說話。

秦昊堯早已將他們之間的隔閡和生疏,都怪罪在李暄的身上,若沒有李暄的出現,他們之間親近和睦,勝過新婚夫妻。

“若不是朕方才及時趕來,你想對臣子們說什麼?”

他在她的身後逼問一句,哪怕心中清楚,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要不是他打斷她,她是否會在十幾個臣子麵前決定放棄後妃的位子,離開皇宮?

哪怕心中怒氣難消,秦昊堯不得不承認,他還是希望穆瑾寧坦誠,她昨日說要離開他的話,隻是氣頭上說的罷了。

她遙遙望著遠方人來人往的忙碌,哪怕無法看清,隻剩下隱隱約約的光影。沉默了半響,她隻覺得今日實在荒唐,大好的日子,她卻感覺不到任何的喜氣和暖意,相反,她更覺得自己孤單落寞,滿心荒涼。

“皇上,臣子們已經聯名上書,他們的意思不是足夠清楚了麼?我爹跟平常人不一樣,我說不定也繼承了這樣的‘特別’,更不能讓將來的皇嗣也從我這兒繼承這等的‘特別’天性,免得侮辱了皇族高貴純淨的血統。”

特別。

正因為這樣的特別,穆家這幾十年,一直活在眾人的白眼和嘲笑之中,公平……多簡單的要求,她卻鮮少得到如此的對待。

秦昊堯凝視著她的背影,恨不得從背後抱住她纖瘦的身子,但心中的隔閡卻又製止他先妥協。她的言語讓他心中沉痛,胸口一震,莫名其妙的複雜情緒,讓他甘於沉默,不知該斥責哪一方。

“我想我還是無力應付招架這樣的生活,稍有不慎,難道還要連累我的親人?”她的心中苦澀至極,臣子對她的懷疑和勸說,都不是最讓她寒心的,但她不想因為自己身處後宮,還要讓眾人評斷她爹。

她隻想要一個了斷,如今的自己,根本沒有精力去吞咽這樣的委屈,更別提跟秦昊堯的關係惡化,皇宮對她而言,越來越像是一座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