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擁桃花林(3 / 3)

“讓侍衛護送你。”他的嗓音低沉,答應的痛快。

穆瑾寧彎唇一笑,眼神之內的隱晦再度變得清澈,她輕笑,臉上一片從容淡然:“不用了,瓊音會陪著我的,外麵也不是到處都危機四伏。我們絕不會招搖,沒人會注意我們的。”

“早些回宮。”

秦昊堯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更何況宮外認識她的人也不多,他不假思索,也就答應了她。

她安靜地將親屬依靠在他的胸膛前,眼神清亮,兩人身處桃花林,宛若新婚夫妻般親密無間,如膠似漆,朝夕相對。

清風拂過,她的眼中飄飄灑灑下了一場桃花雨,唯獨無法撼動那一雙清澈堅定的眼眸。

翌日清晨,雪兒跟瓊音陪伴著穆瑾寧一道出了宮,瓊音因為擔任穆瑾寧身邊護衛的職責,穆瑾寧讓她早些就將佩劍帶著,以防不測。

瓊音跟馬夫坐在車外,雪兒陪同穆瑾寧坐在車內,馬車徐徐開動,約莫半個時辰就到了郊外奶娘的舊院。

“這是我頭一回來看奶娘的家,過去這些年,她在郡王府花費了不少時間,幾乎都不能照看你們姐妹。”

穆瑾寧環顧四周,將不大的院子走了一圈,這兒對她而言是陌生的,低矮的屋簷,算不上寬敞的天井,歸置的幹幹淨淨的外廳,直到走出大門,她邊走邊說,不無感慨。

雪兒跟在身後,聞言,不禁又紅了眼睛。

“奶娘的墳墓在何處?”

穆瑾寧望著不遠處的村落,她暗暗輸出一口氣,視線之中有嫋嫋升起的白煙,從村屋中升騰舞動,搖曳飄散。

如今看那平淡,居然也會讓她的胸口發暖。

“就在前頭,方圓五裏的村子,都將自己的家人葬在那兒。”雪兒走在前頭領路,三人一道走了約莫一盞茶的時候,才找到奶娘的下葬處。

雪兒跟瓊音一道將食盒中的碗碟擺放在墳墓的正前方,點上蠟燭香火,瓊音將手中的藍色軟墊放在地上,穆瑾寧雙膝一彎,跪在墳墓前。

她的眼眸閃爍著淚光,她這一輩子比起別人,或許有缺憾,卻因為有餘叔奶娘和其餘的人,讓她的童年不曾過得太過孤單魯磨。

深深呼吸,空氣之中隱約還有涼意,她壓下心中的酸楚,俯下身子彎下腰,對著墳墓連連磕了三個頭。

雪兒跟瓊音看著當然覺得有些不安,畢竟以穆瑾寧如今的身份,哪怕麵對皇上都鮮少下跪,這樣的大禮,當真是讓人承受不起,滿心惶恐的。

側過身子,穆瑾寧從瓊音的手中接過幾隻香,垂眸探出素手,將香火插入墳墓前頭的黃土之中。

在眾人都安靜不語的時候,穆瑾寧的耳畔聽到清風浮動的聲音,仿佛是有人在她耳邊呢喃低語,她彎唇微笑,唯獨眼底依舊一片蒼涼。

在今日,她不會流淚哭泣,她相信奶娘也是如此希望的。

起身走回村落,坐上馬車途徑京城街巷的時候,穆瑾寧掀開馬車的簾子,眼底沒有任何起伏,望著路邊的人來人往,人聲喧囂,卻宛若是置身事外,看著別人的生活。

她半闔著眼,長睫微微顫動,皇宮,會將人的心分割成兩半,一半留在過去的記憶,另一半則留在如今高大宮牆之內。

“那人不是……李大人嗎?”

穆瑾寧聽著雪兒的低呼,不禁驀地抬起眉眼,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落在一個沿著街巷走著的男人身影之上,看他的背影,的確跟李暄極為相似。

隻是……穆瑾寧望著他走動的姿勢,卻落入幾分不安,馬車徐徐前行,直到她徹底看清那個男人的麵孔,陡然間心中刺痛,宛若心血在滴。

“停車!”

她睜大眸子,揚聲喊道,瓊音示意馬夫先行停下馬車,穆瑾寧掀開簾子,倉促走下馬車,望著那個即將走入人流的男人,低聲喚道。

“李大人。”

他不曾當下停下腳步,他還是朝前走著。

穆瑾寧的嗓音很低,如今街巷之中人頭攢動,或許他根本就不曾聽到她的這一聲呼喚。

正在她滿心失落,身畔有陌生人將眸光投向她,她提著精美裙裾,想要追上去卻又不知如何邁動腳步的那一刻,卻驚覺那人緩緩轉過身來,仿佛他聽得到她的聲音,卻隻是有他的躊躇猶豫,才遲遲不曾止步。

穆瑾寧望著這一個英俊挺拔的男人,許多人在他們的身畔走過,他們彼此的眸光卻隻是膠結在對方身上。

他的消瘦憔悴,都是她意料之內的事,被幽禁了數月之久,當然絕不會精神煥發,宛若尋常。

隻是……他走動的時候,讓她察覺的到,並不矯健,步步生風,而是。左腿似乎有些不便,走路時有些拖遝。

穆瑾寧不清楚這是否是她多心,她的目光從他的麵孔上滑下,他一身普通的青色常服,看不出富貴貧寒,幾乎要泯然眾人。

察覺的到穆瑾寧的疑心,停留在他的左腿上,他緩步走到穆瑾寧的麵前的時候,唇邊的笑容萬分苦澀,隻是那一雙眼,卻還是有著往日的溫暖。

“你的眼睛,如今是徹底痊愈了吧……”她朝著他淡淡一笑,兩人走到路邊樹下,找了個不起眼卻安靜的茶館,一同坐下,她低聲詢問。

李暄的臉上滿是笑容,他笑著點頭,明白她是真心關切,而並非毫無感情的寒暄。他不曾徹底變成一個瞎子,原本就是穆瑾寧的功勞,這輩子他都會銘記在心。

“你的腿……是受傷了嗎?我這麼問,你是否介意?”穆瑾寧的心中有了疑惑,更有了懷疑的對象,隻是她又不願問的太淩厲傷人,話鋒有些猶豫不決。

“我已經很坦然了,這並不是最壞的結果。”

李暄望了一眼自己的左腿,一笑置之,有些自嘲,有些釋懷,他的笑藏匿著深沉的苦澀,讓穆瑾寧陡然間被寒意包圍。

她猜想的,居然是真的。

李暄是如何贏得秦昊堯的信任而重獲自由的,當穆瑾寧見到他的時候,一下子就明白了。

隻是一眼,隻是一瞬,給她的震撼,卻是無從而說,無法言語的。

他被活活打斷了一條腿,用來換取離開仕途出宮與家人團聚的最後機會。

她咬緊牙關,貼在身側的雙手卻已然緊握成拳,不讓自己牙關輕顫,流露過分的悲憫,免得觸及李暄的傷心之處。

“腿雖然不太方便,索性這輩子還能騎馬。”他見她太過傷悲,不願看到她眼底閃爍淚光的模樣,李暄的笑容不減,仿佛還有閑情逸致調侃自己。

她徹底怔住了,滿目驚痛,兩年前,他在狩獵大會上英挺風姿,策馬揚鞭,在馬背上馳騁狩獵,贏得她目光跟隨的時候。還是這等的自信滿滿,瀟灑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