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些許時候,她再度開口的緣由,卻是關心他肩膀的傷勢。若不是因為秦昊堯被下毒和行刺,大傷元氣,這陣子就該是他登基的時候了,雖然秦昊堯不願拖延太久,不顧禦醫的建議,不願拖延太久,免得好事多磨。
登基大典,就在五天後舉行。
他笑著點頭,男人不比女人,雖然負了傷,過早下床走動,他雖然有些勉強,但禮官所說的將登基大禮拖延一個月,他一口否決了。
“後宮的事我聽說了,你做的很好,如今我們也沒有後顧之憂了。你都把身子累垮了,這幾日安靜休養,那一天一定要容光煥發,我會讓世人都看到你。”他探出手掌來,將她額頭上散落的劉海輕輕撥弄到一側,神情帶有些許的不舍,他並不在意自己的身體,無論如何都會硬撐下來,這些都是他自小就想得到的,更勢在必得。
她的溫婉從容,大氣沉靜,一定會折服世人,將過去的所有傳聞,一掃而空。
“你登基的時候,哪怕病得很重,我也會站著看的。”她淡淡一笑,眼底的陰霾複雜藏匿的很深,說的輕描淡寫,但秦昊堯卻還是皺起了眉頭。
他並不在意,說的漫不經心:“不就是風寒嗎?要是這幾天還不能治好,那就是太醫的責任了。”
她顯得過分的安靜,隻是眼波閃耀,似乎有自己的心思。
秦昊堯將她的柔荑拉到胸口,神色一柔,隱約聽得到她的輕輕咳嗽聲,似乎身體的確不舒服。他黑眸一沉,他低沉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格外清晰篤定。“那一日可不是我一個人要站在百官臣子和天下子民的麵前,還有你呢。”
她微微怔住了,抬起水眸望著他,仿佛他方才說的那一句話,她聽的並不算清楚,他的言下之意,她也幾乎一無所知。
他的眼底褪去了與生俱來的冷傲,笑容越聚越多,他以為以他們的默契,至少他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她不該是一臉受驚的模樣。
“我即位之後,就該冊封皇後,那個人會是誰?”他不疾不徐吐出這一句,神色一柔,輕聲詢問,每一個字都宛若隨著細細溪流,流淌到她的心裏去。
若是在即位前,已經有了妻子,他該冊封那個人為後。
秦昊堯在登基之前,雖然他們有夫妻名分,但她隻是他的小妾,並非正室,登基後將正室直接納為皇後,秦昊堯做出這樣的決定,多多少少於理不合。
到最後,她隻能做這個決定,還不如讓他別再愛下去,別再越陷越深。她的心中揪著疼痛,她偽裝神色自若,皇後的那個位置太高太華麗太沉重,她這輩子沒有夢寐以求,如今更不忍心伸出手去觸碰。
秦昊堯漸漸看著穆槿寧的眼神,卻詫異她的臉上沒有任何一分喜色,她的眼眸掠過幾分冰冷,仿佛並不領情,讓病容慵懶疲憊的她,看來愈發疏離,冷若冰霜。
他險些覺得他說的話,不是無上的榮耀,而是痛苦的懲罰。
她為何會是這等神情?
穆槿寧眼波一閃,晶瑩小臉上沒有柔和溫暖,蒼白的唇中溢出這麼一番話,愈發咄咄逼人。
“我會是那一個,天下無雙嗎?”
“我會成為你心中那一個,絕無僅有嗎?”
“我會讓你覺得我是那一個,世間唯一嗎?”
她幾乎是翻臉無情,他隻覺得她一定是病了所以在鬧脾氣,否則至少也不該吝嗇一絲笑容,橫眉冷對。
秦昊堯當下幾乎無法說出話來,他當然承認穆槿寧對她而言,是不可取代的女人,但他無法做出更多的保證,他登基即位,便是大聖王朝的新帝,即將建立自己的後宮,這些原本就是板上釘釘,順其自然。
“能當皇後又如何?讓我跟別的女人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為了搶奪一個男人一個丈夫耍盡心機?”
她見秦昊堯冷著臉不語,無聲冷笑,心中的寒意卻宛若積雪般堆砌著,遲遲不曾融化一分,她眉梢一挑,仿佛不無鄙夷唾棄。
“我從未想過要過這樣的生活。”
她幾乎是一瞬間就判若兩人,獨自側過身子,將錦被拉上,再也不理會他。
秦昊堯坐在床沿,濃眉緊鎖,他以為告訴她,她是他立後的不二人選,她會歡愉欣喜,但她卻給他澆了一盆冷水。
甚至,丟棄了這一個他挖空心思才能為她謀劃來的名分,哪怕不顧臣子的反對,不顧子民的談論,他心裏能當他的後的人,就隻有她這一個。
她最後的那一句話,她從未想過要過這樣的生活,每一個字,都更像是甩了他一巴掌的決絕果斷。
他以為這一份禮物,她會喜歡,但她卻丟棄在地上,看都不看一眼,滿心不屑。
“你好好想想,我就當你這一句是生病糊塗才說的氣話。”他站起身來,如今隻能看著她的背影,一頭烏黑青絲披散在螓首之後,他雖然不無怒意,卻也不再跟她爭論,畢竟她一身疲倦虛弱,更牽扯著他的心。
她說話有些衝動,或許是因為身體不適,他這麼自欺欺人,不願當真。
但穆槿寧卻不給他任何台階下,她的眸光冷冽,話鋒決絕:“我不是在置氣,我無意跟那些後妃周旋,鬥智鬥勇。”
“有什麼話,等你病好了再說。”秦昊堯卻不願再聽這些真實的刺耳的言語,生生打斷,隨即轉身試圖離開。
她的嗓音清冷,從身後飄出,縈繞著他的身子,讓他胸口一震,莫名複雜的陰霾,讓他的眉頭更重。“我不會更改決心的。”
她覺得他為她做的這麼多還不夠?這天下有哪個帝王,不曾擁有後宮?她到底在擔心什麼,他哪怕有妃嬪佳麗,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一定也是裝著她,穆槿寧這個女人,早已貫穿他生命的始終。
他陰沉著俊臉離開淑寧宮,外堂的宮女跪了一地,甚至不敢大聲呼吸。
穆槿寧的耳畔傳來門關上的聲響,她依舊不曾轉過身來,眸光落在內側的雪白牆壁上,唇角仿佛綴著千斤巨石,讓她哪怕一個敷衍的笑容,都無法綻放。
女人的嫉妒,會讓男人厭惡反感,最終,他就不會甘願忍耐,會舍棄她的。
她對秦昊堯的仁慈,或許也是最後一回了,與其讓他陪伴自己痛苦煎熬,還不如讓他的餘生都恨她。
變成一個善妒狹隘的女人,他的所有情意,所有耐性,也會漸漸消磨光的。
她是一個沒有將來的人。
她甚至不知道,到底走到最後,她會變成何等的模樣,痛苦,疾病,煎熬,眼淚,鮮血,哀求,哭喊……是否都會伴隨著她的餘生。
她不想活的那麼可憐,那麼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