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好久不見(3 / 3)

穆瑾寧不知自己該懷抱何等的情緒來到大聖王朝,她最任性而活的少女時代,便是在這兒長大,在本不該她知道這個世界如此殘忍的豆蔻年華,也是在這裏灑下血淚,但如今,兜兜轉轉,四五年的時光,讓她幾乎都認不出來了。

當初重回大聖王朝,她有懼怕,也有希冀,但如今,她沒有任何懼怕,同樣也失去所有希冀。

因為有這些侍衛護航,來到京城城門前,甚至不曾浪費任何時間盤查來人是否可疑,胡進便在前頭領著馬車馬不停蹄前往皇宮。

雨水打在車上的灰色幕布之上,她正襟危坐,自己身處的馬車內不曾滴到一滴雨水,她揣摩著因為下雨的關係,兩側的路旁一定鮮少有人經過,才會聽來如此安謐死寂,隻剩下下雨的聲響,一滴滴,就像是落在她的腳邊,落在她的眼前,落在她的心裏。

馬車到了宮門,外麵似乎傳來些許動靜,但在下一瞬,就恢複了平靜。

馬車的速度,漸漸放慢,穆瑾寧隻覺得頭頂上的那一張巨大的灰色幕布不隻是將馬車保護的不留餘地,甚至更像是綁縛了她的手腳,困住了她整個人。

雨,還在下。

隱隱約約,她好似聽到了誰的腳步聲,踩在濕漉漉的青石地麵之上,越靠越近,越走越近。

她呼吸一窒,還不等她有任何反應,那人的腳步聲消失不見,簾子驀地被大力掀開。

一隻手掌,探入簾子之內,是男人的手,大而有力,雨水打在他的手腕上,順著而下。

她麵無表情,默默將手搭上那一隻手掌,腦海之中,卻隻剩下一片無力的空白。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掌,甚至力道幾乎捏的她指節發紅,微微地疼,她不知是否他就是要用這樣的疼痛,讓她從回憶,回到現實。

讓她,即便再不情願,再不甘心,還是要好好看著他,看著此刻站在她麵前的男人,看著這一個。最終還是站在她身前的男人。

她的雙足踩踏在雨路上,她無言揚起脖頸,抬起眼眸,一個男人的身影,宛若用刀一筆筆刻在她的眼底,她仿佛要流出血淚來。

秦昊堯身著一襲深紫色華服,腰際束著銀色腰帶,脖頸上圍著一圈黑色貂皮圍脖,金冠束發,一身貴氣,英挺逼人,尊貴無疑。身材挺拔俊長,但兩個月不見,他似乎消瘦了一些,俊美無儔的麵孔輪廓宛若雕刻般完美,卻又無處不透露他的漠然和氣勢。太監為他撐著傘而來,但他一聽到城門的侍衛頭子來皇宮稟告他們入了城門,便當下放下手頭的大事,疾步而來,甚至兩番撐傘的太監無法跟上他的腳步而落後,隻能小跑才麵前跟上秦昊堯來。如今在宮門看著那馬車徐徐靠近,他並不曾再要太監撐傘走近馬車,獨自走入雨簾之內,止步於馬車前,雨水從他的華服之上滾落,宛若一顆顆珍珠,彙入下身袍子邊緣,一串串落到他黑靴邊的水窪之中。

她微微怔了怔,這一場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雨水落在她蒼白麵容上,晶瑩玉珠凝結在長睫之上,讓她的眼皮愈發沉重,幾乎無法睜大眼眸,眼底的人影卻越來越清晰,絲毫不曾模糊一分。額頭的幾縷發絲被雨水徹底淋濕,柔軟地貼合在光潔的額前,她突然隻覺得顫抖,心也在瑟瑟發抖,身上的皮毛坎肩也正因為被雨水淋濕而愈發冰冷沉重,她不知是因為冬雨寒氣太重的關係,還是因為冬日的關係,還是因為他的關係,她無法克製微弱地顫動。

站在雨中,相互無言,那一雙黑眸也因為雨水的間隔,半眯著看她,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靠近她,將她摟在懷中。

雨水冰冷,傾盆而下,伴隨著一道驚雷,幾乎要劈倒整座皇城。

她的身軀開始微微顫抖,哪怕是在他的懷中,她亦無法壓下心中窒息的感覺。

單薄的白色繡鞋,站在水窪之中,涼意從足心緩緩爬上她的身子,穆槿寧身上的華服層層疊疊,從外到內,早已全部濕透。

秦昊堯紫色華服之上的濕意,仿佛也在一瞬間,全部侵入她的體內,他的雙手宛若寒鐵一般堅固有力地圈圍著她的纖細腰際,即便有厚重的衣裳隔阻,還是讓她很不自在。

唯獨讓她能夠察覺到暖意的,是他的呼吸氣息,伴隨著他胸口的心跳,縈繞在她的耳畔,他的俊臉貼著穆槿寧的螓首,右手緩緩遊離著她的背脊而上,準確地扼住她的脖頸,將她按向自己的堅實胸膛。

他這一個動作,在當下就讓穆槿寧不寒而栗,就像是一手就足以擰斷敵人脖子一般,他一貫地堅決狠毒。

哪怕沒有隻字片語,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舉止,都讓她想起他過去的種種惡行和霸道專製,這些日子不見……仿佛沒有任何改變,甚至,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不知為何,會如此不安,甚至幾乎就要對這一個男人,生出滿滿當當的俱意。

在他的胸懷中,她好似一個毫無靈魂的木偶,聽之任之,任由他擺布。

他越是沉默寡言,越是不曾說出任何尖酸刻薄冷漠殘忍的言語,她越是難以揣摩他的心跡。

他曾經是她覺得此生自己最了解的一個男人。

但在此刻,她看不透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正因為如此熟悉的一個人可以讓她覺得陌生宛若路人,她更不敢大意,她的目光落在模糊的遠方,雨水落入她的雙目之內,愈發酸澀難忍。

這一場冬雨,幾乎將連日舟車勞頓的穆槿寧丟入了水潭之中沉溺一般,她愈發無力虛弱,但他卻更像是無法察覺到漫天大雨,什麼話都不說,隻是站在雨中抱著她的嬌軀,用剛石般僵硬的雙臂,禁錮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