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身後的三五人,穆瑾寧並不相識,看架勢應該是沈家的親戚。瓊音低聲勸穆瑾寧別再往前走,三人一道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默默觀望。
沈夫人到了傷心處,更是無法停止眼淚,卻又不敢在皇宮有太大的動靜,隻能捂住了嘴,失聲哽咽。無論是在皇宮還是沈家這等大戶之家,子女自盡,都是不孝的行徑,在牢獄之中的沈玉良大人聽聞了掌上明珠的死,卻是狠狠痛罵了沈夫人一通。他沒想過自己的夫人女兒,居然瞞著自己犯下了欺君之罪,糊塗愚昧,放肆浪蕩,女兒的相好更是一個卑賤的戲子,他哪怕在牢中都抬不起頭來,他們沈家依靠著皇恩才能枝繁葉茂,如今,沈家的好日子也是到了頭。
沈櫻垂著眼眸,麵色灰白,安安靜靜地跟著前行,她抬起眸光的那一瞬,卻身子一僵,沒想過今日進宮會巧遇著她。
她千方百計想要置之死地的那個崇寧,如今就站在不遠處,用淡淡的眸光看著這一番情形,那種眼神她太熟悉了,在她不甘心重回秦王府的那一日,穆瑾寧便是用這般冷漠的目光凝視著她。
而這個女人,並非在秦王府內獨自享受秦王的器重,而是進了後宮,更是位於妃位,享受的榮華富貴,又如何能跟王府相提並論?
“娘,你們在宮門處等我,我馬上來。”沈櫻跟沈夫人交代了一句,目送著她們遠走,她才冷著臉一步步走向穆瑾寧。
“你們來皇宮所為何事。”穆瑾寧先開了口,她的眸光緊緊鎖住了沈櫻,三個月不曾看到沈櫻,她並沒有穆瑾寧想象中的消瘦憔悴,如今一身素雅衣袍,肅然莊重,少了幾分與生俱來的跋扈。
沈櫻的眼底,不無哀痛,這一年來沈家發生太多太多的人禍,如今風崩瓦解的也差不多了。
“皇上仁慈,準許今日我們到冷宮祭奠堂姐在天之靈,她在這兒離開人世,我們也該帶著她的魂魄一道回去,為她找一個安寧居所。”
沈熙是因為引咎自盡,更是因為犯下這等不可告人的罪行,讓沈家雖然悲慟傷心,卻也沒有臉麵抬頭見人。但即便如此,沈家大夫人還是無法容忍自己女兒的魂魄在冷宮遊走,請了一個法師給沈熙超度,要她早日脫離苦海。
穆瑾寧直直望入沈櫻的眼眸,沈櫻的不甘,她看得清楚,果不其然,不等穆瑾寧開口,沈櫻已然麵色驟變,低呼一聲。
“堂姐是被你害成這樣的!”
當初,沈家因為這位貴妃娘娘,權勢如日中天,如今沈熙關入冷宮,更在冷宮中尋死,沈家也因她被世人指指點點。
穆瑾寧的晶瑩麵容上,沒有任何情緒,她不難意料沈櫻的心中會有仇恨,甚至把仇恨轉嫁到她的身上來。她的眼眸流轉之間,是一派從容淡然,說的一針見血。“你堂姐是被自己心中的欲望害成這般田地。”
“你以為我會信你的胡言亂語?堂姐是什麼樣的人,我這個當妹妹的還能不清楚?”沈櫻緊皺著眉頭,怒氣愈發在心中沸騰滾燙,她不顧如今的身份懸殊,指著穆瑾寧連連喝道。
沈櫻始終不願相信,沈熙會是不知檢點違背婦德的女人。
“那位小生在牢中已經坦誠,喬裝與熙貴妃在後宮幽會,這三年竟有七八回!皇上饒恕小皇子的性命,已經是天大的恩德,其實,皇上早已心中不快了。”穆瑾寧眸光一沉,麵色蒼白的近乎透明,她側過臉去,嗓音清冷,每一個字,都無疑是揭開了沈櫻眼前的陰暗,讓她幾乎被天際的目光刺傷了雙目。
沈櫻仿佛被迫咽下了厚實的指責,如今哪怕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無法反駁出來。隻聽得穆瑾寧冷靜沉著,繼續說下去。“你想想看,為何你爹沈洪洲大人遲遲不去為沈熙求情?不是不想,而是顧全大局。他不能讓聖上想起不悅的事,而遷怒到你們的身上來,若是皇上對小皇子的來由也有了疑心,沈家誰也別想好過。”
聞到此處,沈櫻陡然間被潑了一大盆冷水,手腳冰冷麻木,她太過執拗,事事都愛鑽牛角尖,多少日都不曾想通的事,卻被穆瑾寧幾句話就揭露的通透。
“不用你來插手我們沈家的事。”
她心中的怒火不曾徹底熄滅,但眼眸之內的熾熱,卻漸漸平息下去,不過依舊嘴硬,冷冷地丟下一句話,驀然轉身,她一直不願承認自己的才能智慧在穆瑾寧之下,但如今,她不得不服輸。
她被秦王休離,沈熙吞金而死,她們這兩個當初算計陷害穆瑾寧的罪魁禍首,始作俑者,都已經得到了個人的報應,她們跟穆瑾寧之間……也該兩清了。
沈櫻一步步走出了皇宮,她的眼淚漸漸彌漫過眼眶,她清楚,心中的怨恨不甘應該平息,就像是沈熙有罪的靈魂,若是別人無法原諒寬恕,總該自己寬恕自己。
就像是穆瑾寧以前曾經警告過她的,人不該迷失本性,不該手段殘忍,否則,再大的靠山,也有倒下的一天。
“槿妃娘娘,你都當娘娘了,你我之間也沒什麼好計較的了。”
唯獨在分享一個夫君的時候,她不願拱手相讓,不願讓穆瑾寧奪取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寵愛,而如今,穆瑾寧早已成為後妃,她再跟穆瑾寧斤斤計較,也於事無補。畢竟,如今秦王不屬於她們任何一個。
沈櫻呢喃這一句,心中百轉千回,她伸出手,抹去眼角的淚痕,淡淡望向不遠處站著等候她的眾人,她加快了腳步,坐上了轎子。
她不能再因為自己的執拗魯莽,而跟堂姐一樣,不但保不住自己,更連累了沈家。沒有往日的繁華,沈家如今至少也算是一個大戶之家,隻要沈洪洲繼續為皇上效力,皇上不再想起沈熙的欺騙背叛,那麼沈家的所有人,都能安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