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處不勝寒(1 / 3)

高處不勝寒

“皇上,臣妾這一回,也不知到底做的是否周到。”莊妃跟在皇上的身後,她入宮的時間不短,但不知如何掌握懲罰的力道。

天子揚起手掌,不願再多言一句,卻不曾轉身看著身後的兩位後妃,或許在後宮之中鮮少有沈熙這樣的女人,但最終他也不得不親自將這一朵綻放鮮豔的花朵,親手掐斷丟棄到地麵,哪怕半點甘露也無法繼續施舍給她。沈熙對不起他的寵溺,就該埋葬自己所有的將來。“好了,朕乏了,你們先回去。”

珍妃跟莊妃對視一眼,也隻能朝著皇上微微欠了個身,便默默走出了宮殿。

“皇上!皇上!”

一個尖利的聲音,聽來格外扭曲詭譎,像是一個還未長好嗓音的少年,被人扼住了脖子扯著嗓子喊叫。

皇上驀地掉轉過頭,他冷冷望向那吊在半空的金色鳥籠,一隻碩大的七彩鸚鵡正在上躥下跳,撲扇著翅膀,如此難聽的嗓音,正是鸚鵡發出來的。它微微轉動著脖頸,歪著頭看著這個麵色難看的天子,它的眼珠子油黑油黑,卻沒有屬於人的任何一絲情緒,依舊不怕死的咋咋呼呼。“皇上!生氣,好生氣!”

鸚鵡話不多,卻格外刺耳真實,它的話讓天子心中特別不快,如今居然連一個畜生都能感知到他心中的那一把憤怒之火,幾乎要……幾乎要將整個皇宮都全部燃燒殆盡。

這般火燒火燎的疼痛感覺,在十多年前……他也曾經有過。

他也曾經。讓自己後悔至今的性情大變,刻骨殘忍,用自己一手遮天的權勢和身份,將自己失控的情感推向萬丈深淵,徹底係上了一個死結。

“淑雅……淑雅,淑雅死了!皇上,皇上,沒救她!”七彩鸚鵡看著皇上的眼神和神色,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一次,當初正是這隻常勝將軍被獻給皇上的時候,皇上對著它說出自己的心境,它此刻居然還不曾忘記那個名字,也不知是它太有靈性,還是在無人的時候它偷偷念過不少回了。

當初,也是因為那淑雅舍不得丟下一個傻子,他才狠心閉上眼,當做不知道皇後跟太後做的那些事,讓一切殘忍都瞬間降臨在那淑雅的身上,甚至身邊的公公來告訴自己太後的人已經到了郡王府,他也生生忍耐了,即使到那淑雅死後,也沒有去看她一眼。

那淑雅曾經為他動過心,但他跟傻郡王成婚之後,她卻拒絕了成為帝王的女人,誰也無法讓她回心轉意。

他將那種拒絕,當成是背叛。但如今想來,登基的這二十年,或許那淑雅的情意,是勝過任何一位後妃。

“你話太多了,常勝將軍。”天子的嘴角,揚起一抹及其複雜的笑,看的人心中發毛,不寒而栗。他說話極慢,仿佛穩重,卻也仿佛陰沉入骨。

他曾經跟槿妃提及的,這隻鸚鵡曾經因為當眾說錯幾句話,他龍顏大怒,讓人拔光了他的羽毛,那回。正是因為鸚鵡在下人麵前提及那淑雅,他不得已砍殺了三名太監。

“啊。”彩色鸚鵡突地飛上金色橫杆,金色鳥籠在半空中搖搖晃晃,它尖聲喊叫,驚慌失措:“又要拔毛了!”

天子短暫地沉默過後,這回他可不會命人拔光常勝將軍的羽毛,他走到一側,抬高雙手,將金色鳥籠取了下來,將鳥食取來,倒滿了那個空空的瓷碗,眼神一暗再暗。“鸚鵡活了七年多,算是很長壽了。你知道朕這麼多心思,朕也不想留著你了。”

“最後一頓,啊!皇上!”鸚鵡想要展翅高飛,卻隻是撞到了籠子的頭頂,它根本隻是一隻籠中之鳥,哪怕這七年時間享用的是最好的鳥食,也不過掌控在天子的手中,說斷就斷。

“聰明。”

天子的唇邊溢出這兩個字,他的笑意頃刻間全部消逝了,他如今根本心中一片混亂紛雜,他已經不需要這一隻多嘴多舌自作聰明的鳥了。

“皇上,有消息剛到,北國皇帝昨夜駕崩了。”一個太監步伐倉促,從寢宮之外走來,剛朝著天子下跪行禮,將周遭的情勢稟告與皇上。

北國皇帝已經臥床不起四五年時間了,這生病之後,手中權力便是被年輕的國母跟她的兄長國舅爺掌握著,如今皇帝終於駕崩了,北國的江山社稷,怕是也要遭遇一番搶空吧。

“說下去。”皇上背轉過身,神色平和,無人看到他身子擋住的那一隻金色鳥籠,其內的鸚鵡已經挺直了躺在籠子底部。

“北國皇後出示了皇帝的遺詔,國舅先行攝政,太子在半年內學習處理朝政,半年後舉行登基大典,如今北國的皇後劉氏也順當成為最年輕的太後。”

天子一聽,已然清楚這份遺詔其中的蹊蹺之處。以太子並不熟悉朝政的借口,要他學習半年時間,可惜這半年一過,說不準還有新的變故。而到時候手握國脈的人,應該是皇後的娘家劉氏才對。他記得佑爵來過一回大聖王朝,這位北國太子吊兒郎當,並沒有一分穩重成熟,或許還缺乏曆練,就不知佑爵是否清楚佑家的江山,不久之後就要拱手讓人了。

“槿妃?”

莊妃方才在半路上辭別了珍妃,如今剛走到安徵宮的門前,便聽到宮女疾步走來,朝著莊妃低語一句。

心中掠過一陣躊躇,莊妃再度抬起眉眼的時候,已然看到穆槿寧就站在前方,她噙著淺笑跟莊妃行禮,她時時刻刻不曾鬆懈,如今她雖然名義上跟莊妃是平起平坐的,但莊妃比她早進宮十來年,她理應對她恭恭敬敬。

“進去吧。”莊妃朝著穆槿寧會意一笑,她更像是年長的姐姐,走到穆槿寧的身畔,穆槿寧跟隨著她走入安徵宮內。“才來的?”

“是。”穆槿寧螓首一點,紅唇邊的笑容愈發絢爛,她緩步走上前去,看莊妃坐下才坐入椅子,她無聲斂眉,輕聲試探。

“莊妃才從皇上那邊回來?”

“是啊……本宮也是鮮少看過皇上如此生氣,如此傷心。”莊妃點頭,一道淺歎吐出唇邊,她隨即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平靜端莊,望向若有所思的穆槿寧身上去。“沈熙性情固執頑劣,若沒有你洞察的如此清澄,怕是她也絕不會認罪。一想到皇上的身邊有沈熙這般不知好賴抹黑聖恩的,本宮也覺得心中不暢。”

穆槿寧笑而不語,她若沒有偶遇到沈夫人,沒有發現其中的詭異,也絕不會抓住沈熙的把柄。

“這件事,也總算是平息了,想來沈熙會在冷宮反省自己犯下的過錯。”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穆槿寧才抬起清澈晶瑩的眼眸,溫柔脈脈,沉聲道。

“可本宮不這麼認為。”莊妃默默蹙著眉頭,語重心長道。“後妃一旦亂了宮闈,還有一件事,才是真正可怕。”

穆槿寧自然一瞬就明白莊妃所說何事,後妃必須保持身心清淨,隻因皇嗣的血脈一定要是純潔的。

她眼波一閃,跟莊妃寒暄了幾句,莊妃身邊的嬤嬤便請來了一對孩子,莊妃的長子是五皇子,剛滿十一歲,同萻公主還不滿八歲。

“母妃,這位姐姐是誰?”同萻公主長得胖乎乎的,一身紅色小宮裝襯托的宛若天際紅日,一雙眼晶亮晶瑩。她一見著莊妃便撲到莊妃的懷中,見宮內有不熟悉的外人,將眸子對著坐在一旁的穆槿寧,悄聲問莊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