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再見秦王(3 / 3)

她的嗓音柔和,不帶半分尖銳,穆槿寧的聲音稱不上這世間最動聽最嬌嫩的,像是後宮的朱貴人,以及珍妃,她們都是聲音出眾的女子,穆槿寧的嗓音,更有力量,更叫人難以忽略。

“念兒不要……”念兒從來都是乖巧懂事的,向來對穆槿寧說的話句句聽從,隻因穆槿寧也是說一不二的人,她養育楊念,是要他尊崇自己的原則,而不是過分依賴她,他遲早要養成男子漢的堅強不屈,獨當一麵。

穆槿寧眼看著懷中的念兒掙紮著搖頭,不依不饒,清楚這是孩子撒嬌的壞脾氣,她噙著笑意看他,緩緩抬起眸子,朝著瓊音點頭示意。

瓊音將手中提著的包裹打開,將一套疊的整整齊齊的綢衣取出,用的是宮中上乘的料子,是穆槿寧被冊封那天得來的其中一匹,紫色的料子上有著銀色的圖紋,跟穆槿寧此刻身子上穿著的宮裝正是一模一樣,小小的褂子紋著藍邊,針腳工整,是花了她好幾日的功夫親手縫製的。

她將褂子在念兒身上比對之後,為他換下身上的衣裳,套上柔軟簇新的褂子,微微一笑,眸光清澈明亮。

“好看嗎?”

念兒點點頭,可是似乎察覺到什麼,卻又馬上搖搖頭,拽住穆槿寧的衣袖,語氣急促。“念兒不要新衣服,念兒隻要娘親。”

以前他最喜歡穿娘親做給自己的新衣裳,這件褂子好看又華麗,精致又柔軟,輕盈的宛若天邊的雲彩一樣,隻是這般上乘的綢緞穿在身上,念兒卻隻覺得微微的涼意,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一回,哪怕不給他做一件新衣裳,他隻要天天能見到娘親就滿心歡喜了。

伸手,撫平這華服之上每一道褶皺,穆槿寧的眼神晦暗不明,視線落在孩子的身上,華貴的料子將念兒提拔了幾分貴氣。念兒是個俊俏的男孩,紫煙原本就是清秀的長相,或許念兒多半繼承了紫煙的眉眼之處。“念兒,娘親陪著你,不知不覺已經二年出頭了,娘一個人的時候,也隻有念兒在身邊。娘親有很想完成的心願,念兒不能幫娘親一回嗎?”

穆槿寧麵有難色,這一番話,說的格外動容,這一次,無論是秦昊堯還是楊念,都不會成為她的束縛,她若是失去這個機會,定會終生遺憾。

她在念兒這麼大的時候,卻是一個人坐在床上,目睹自己的娘親,背著身子將那一杯毒酒飲下,看著自己的娘親睡在自己的身邊,七竅流血而死。

她或許不隻剩下這一條路可以走,但她不能縱容自己半途而廢,無緣無故死了那麼多人,隻是因為他們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哪怕連生死都不能給自己做主,這是她心中最大的冤屈和憤怒。

“就這一回。”念兒轉動了幽黑的眼珠子,仔細考量了許久,朝著穆槿寧伸出右手的尾指,孩子氣地想要跟娘親打鉤,即便穆槿寧的話他根本聽的半知半解,但從娘親的語氣神態隱約可以查看的出,娘親要做的事,十萬火急。他忍不住繼續發問:“娘親做好了事情之後,會馬上回來嗎?如果是這樣,念兒可以答應娘親。”

這樣的條件,便是公平了。

這便是念兒的想法。容忍自己的娘親走開,但務必要她答應回來。

“就這一回。”這四個字,從唇邊溢出,穆槿寧挽唇一笑,清絕精致的臉上,笑靨絢爛,她緩緩抬高左手手腕,以尾指輕輕勾上念兒的小手指,兩人額頭相抵,她的嗓音清澈。“一辦完事,娘親就會回來陪伴念兒,再也不離開念兒,要看著念兒長大成人。”

念兒點點頭,穆槿寧的話音剛落,門口已然傳來倉促的腳步聲,正是周嬸帶著鍾大夫前來,穆槿寧抱著念兒,鍾大夫也是先前最常來王府的老大夫了,當然一眼便認出來了這位光鮮亮麗嬌媚動人的女子,正是以前雪芙園的妾,當今的槿妃。

“小的見過槿妃娘娘。”鍾大夫不無驚慌失措,連忙對著這個女人下跪行禮,他在前來王府的路上,還不知曉居然槿妃會出現在秦王府內。

“快來為念兒診治。”穆槿寧微微一點頭,淡淡說了一句,眼看著鍾大夫看過了念兒的病症之後,開了一張方子。

“小兒咳嗽,恐怕痊愈的很慢吧。”朝著鍾大夫開口,她眼神平靜,唯獨依舊輕蹙眉頭,顯得憂心忡忡。

鍾大夫如是回應:“開春時節,原本乍暖還寒這個時候,犯上風寒咳嗽的病患就不少,喝了小的開的藥材,七天之內便能痊愈,娘娘不必憂心。”

穆槿寧默然不語,等待了些許時候,瓊音去端來了一碗溫熱的藥湯,她一勺勺喂給念兒喝下,等到念兒喝完了苦藥,看著他不斷砸吧著嘴,皺緊眉頭,穆槿寧不慌不亂從袖口掏出一個金色錦囊,取出一顆蜜餞送入念兒的口中。

“娘親不在的時候,念兒也要聽周嬸的話,喝了藥,身體才能好。”穆槿寧對著念兒交代了一聲,看著他順從地點頭,她才徹底放下心來。講手中的錦囊塞入念兒的手中,這是她從宮中采擷的梅果子醃漬的蜜餞,裝了約莫三十五顆,酸酸甜甜的滋味,孩子最為喜歡。

“念兒每日嚐一顆梅子,等到錦囊空了,娘親就會回來了。”她將紅唇湊到念兒的耳畔,笑著說著,她說的格外認真親切,念兒不疑有他,臉上也漸漸有了輕鬆爛漫的笑容。

周嬸在一旁安靜無語,走到前頭,接過她手中的藥碗,穆槿寧淡淡睇著這個婦人,不疾不徐地說道。“周嬸,念兒就多煩你照顧了。”

“不敢不敢……娘娘這說的是什麼話啊,我自當盡心照顧小少爺的。”周嬸是個平凡婦人,能進到王府照看孩子已經是很好的運氣,哪裏見過宮內的女人,這下子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麵容也滿是僵硬的笑。

“瓊音。”穆槿寧的眼神一掃,瓊音心中有數,從腰際掏出一錠白銀,送到周嬸的手中,周嬸一開始還不敢手下,總是推脫,到最後穆槿寧開了口,總算才拿下了。畢竟對於市井小民而言,幾兩銀子便足夠應付兩三年的生活,這十兩賞錢,在她看來已經是一筆巨額賞賜,她收下的時候手都在顫抖,既歡喜又不安。

“周嬸你不必拘泥,你在王府拿的月銀是王爺給你的,而這是我的心意,並無相關,也無矛盾衝突,隻要你願意在往後的日子照顧好念兒,那就什麼話都不用多說了。”看得出周嬸的樸實,穆槿寧含笑看她,這一句話,要她寬心。

“多謝娘娘賞賜,小少爺在我身邊,我一定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養育……”話音剛落,周嬸便不敢再說下去,隻因看到門口有一個身影駐足,也不知到底是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她麵色一僵,更覺心中不安。

穆槿寧順著周嬸的目光望過去,眼神一沉,今日是秦昊堯遠離京城征戰東疆的最後一天,她原本篤定秦昊堯有一應準備要忙碌,他是幾日都不曾在王府久留,才根本不知曉念兒生病的事吧。

“你出去吧。”

有了穆槿寧的話,周嬸便低著頭,朝著門口的男人俯身行了禮,見他也不再追究方才的事,才疾步匆匆走開了。

秦昊堯來的時候並不長,剛從軍中回來,一進門便有手下跟他稟告,槿妃得了皇上的允準來王府探望楊念,他便走了過來。

他是在門外親耳聽到,穆槿寧對著念兒說,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要念兒等待她。

身在後宮,謀得高位,便是她內心最重要的事了。

這一句話,落在他的耳畔,還是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