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再見秦王(2 / 3)

她走上台階,記得出嫁的那天,她不自覺走向正門,是雪兒提醒了她,才帶著她繞路去了一旁的偏門。思緒漸漸遊走,她步伐不亂,步步生蓮,兩名侍衛見了她,對視一眼,也不知是攔阻還是讓開道。

“皇上準許我們娘娘來探視小少爺,你們還不放行?”瓊音一臉正氣,狠狠瞪了兩名侍衛一眼,侍衛們麵麵相覷,也隻能退後兩步,讓出了一條道。

穆槿寧眼神不變,目視前方,端端身姿跨過門檻,紫色宮裝拂過門檻,從大堂走到偏院的這一條路,仿佛是刻在她心裏深處,她以為自己早就忘得一幹二淨,如今卻記憶猶新。在路上遇到十來個做事的婢女,她們看到穆槿寧的那一刻,詫異之餘,一個個麵色倉皇地下跪行禮。在秦王府內哪怕以前從未服侍過穆槿寧的人也知曉,當日那個小妾,一夕之間被皇上看中了,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而且也不是一般的封號,是在後宮當妃子的紅人。

“這個時候,小少爺該在偏院吧。”瓊音瞅著偏院的光景,這裏格外安靜,仿佛沒有人生活一樣,不覺心中有了疑心。

推開房門,穆槿寧環顧四周,的確沒有念兒的蹤跡,瓊音將偏院其他的房間都查看了一遍,連往日照看念兒的婦人都不在。

“你給我去把管家找來,我要親自問清楚。”

穆槿寧麵色一沉,心中時時刻刻掠過些許複雜和忐忑,等待瓊音喚來了老管家,管家正要對她下跪行禮,穆槿寧沉聲道,已然不耐。

“免了。到底念兒身在何處?”

念兒絕不可能因為她的緣故,被秦昊堯遷怒,送出了王府。

“槿妃娘娘,前兩日小少爺受凍染了風寒,今早咳嗽的厲害,周嬸去請了大夫,如今小少爺就在老奴那兒,娘娘請隨老奴來。”

管家不敢怠慢,隨即帶著穆槿寧走向他的住所,途中經過雪芙園,穆槿寧的眸光短暫留在朱紅色的院門之上,如今門上了銅鎖,院內的竹葉都壓在院牆上,隱約可以窺探其中的春意盎然,唯獨如今這裏,人煙罕跡,沒有半點人氣。

她不曾停下腳步,走的越來越倉促,眉頭始終不曾舒展開來,一等老管家將門推開,她立馬走了進去。

偌大的木床上躺著一個小小的男童,寬大的棉被蓋在他柔弱的身軀上,隻露出一個腦袋和脖頸來,他閉著眼,沒有往日淘氣的表情,更無明亮通透的眼神,隻是一眼,便看的穆槿寧心都揪住了。

“大夫還沒來?”穆槿寧緊蹙眉頭,側過臉來,嗓音也染上不安的急迫。她坐上床沿,柔荑覆上楊念的額頭,如今他的體溫並不過分熾熱,但在他沉睡的時候,偶爾還有幾聲咳嗽聲,讓她越來越心生不舍。

老管家低下頭,道出一句:“應該馬上就到了,娘娘稍安勿躁。”

“管家,我不在的時候,還望你吩咐下去,讓照看念兒的人多費些心思,孩子生病自然是難免的,可若是能少讓我在宮中擔憂,自然更好。”穆槿寧沉心靜氣,將眸光收回,盡數落在楊念的身上,她將念兒的小手從錦被之下拉出,緊緊包覆在雙手之內,淡淡開了口。

“老奴一定將娘娘的話傳下去,娘娘不必擔心,王府眾人都很喜歡小少爺,是絕對不會苛待為難他的。”老管家雖然有了年紀,但他直接受命於秦昊堯,這些年來將秦王府打點的整齊,是個可以信任的下人。

穆槿寧聽他說的誠懇,也不難聽出老管家的意思,他是跟她承諾,王府的人絕不會因為她忘恩負義的舉動而變本加厲傷害這個不懂事的孩子,這樣……便是以德報怨?她唇邊的笑意,一閃而逝,繼而不言不語,下一刻,仿佛孩子也有了感應一般,幽幽轉醒,惺忪的雙目剛剛睜開,便看到眼前坐在床沿的女子身影,念兒以右手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置信一般,待看清那身影不是虛幻而是真實,念兒一聲慟哭出來。

“娘,娘……你怎麼才回來?念兒還以為看不到娘了……王爺……王爺不讓念兒提娘,不讓念兒哭……”

他哽咽著大聲呼喊,仿佛一口氣都吊在喉嚨口,根本無法順利喘氣,穆槿寧將他抱在懷中,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神色一柔,輕聲道。

“娘不是回來了嗎?還哭什麼?”

“娘是不是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念兒想娘……”楊念的眼淚像是一串串玉珠,從眼眶中滑落,根本就止不住,沾濕了穆槿寧胸口的華服料子。

“娘親也想念兒啊。”一道淺淺的歎息,溢出紅唇之中,她鬆開了懷抱,以笑眸對著孩子落淚的眼,伸出手去,為他擦拭幹淨淚水。隻是她才擦去,楊念轉眼間又在掉眼淚,仿佛不滿足這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不滿足娘親不曾答應他不再離開的請求。

“娘親去哪兒了?”

念兒說話的嗓音,帶著微微的沙啞,不再如往日一般清亮,想來是被風寒折騰的,這一句話,讓穆槿寧有些無從下手,手足無措。不過下一瞬,她便恢複了神色自若,嗓音輕柔,淡淡睇著念兒,問道。“王爺跟念兒怎麼說的?”

“王爺沒說。”楊念搖搖頭,他並非每一日都能遇到秦王,他打心眼裏是懼怕那位王爺的,他再度撲在穆槿寧的懷中,不停啜泣。“念兒怕王爺……沒有娘親,念兒更怕……”

以往有娘親在場,那位王爺至少不會總是以冷冰冰的麵孔對著他,偶爾也能給他帶來有趣的玩具,他才敢在娘親的鼓勵注視下靠近王爺,哪怕不懂王爺兩個字到底是何等寓意,但念兒隱隱約約覺得那是可以操控許多事的人,當然其中,也包括他。沒有穆槿寧在王府,他隻覺得自己宛若孤苦無依的孤兒,失去了大樹的庇護,就像是在風雨之中飄搖的小草一般瑟瑟發抖。

念兒自然不會撒謊,他的回答,多多少少讓穆槿寧不無詫異驚訝,秦昊堯是一個極致灑脫的男人,她惹怒了他,沒想過秦昊堯會對年幼的念兒隱瞞這個秘密,依他以往待人接物的習慣,背叛他的人,絕不會有好下場。秦昊堯哪怕將她描繪成一個多狠心多狠毒的娘親,讓念兒對她心聲怨恨,她都不覺得任何古怪。

但,她進宮也有一個半月的時間了,這麼長的一段日子,他居然讓所有人都不在孩子麵前提及她,保住了她離去的真實原因,對念兒而言,模糊不明總比殘忍的真相來的寬仁,從這件事看來,她的確是感激秦昊堯的。

不管,他是不是隻是不想再提及她的名字她的事跡,覺得從口中說出她的名字都是髒了他的嘴,抑或是為念兒著想,不想這個天真浪漫的孩子從今往後生活在怨恨陰霾之中,無論他是出自何等的想法,結果都是格外讓人寬慰的,她都有幾分感激。

隻是,她無法對著念兒撒謊,說她會永遠留下來。將念兒抱在懷中,她看著念兒睜大了水亮卻微紅的眼睛,遲遲不肯入睡休息,她神色一柔,輕聲安慰。“念兒生了病,該好好睡一覺,等醒來了病就好了。”

“念兒怕看不到娘親,娘親又走了。”他低聲呢喃,一句話而已,卻輕易崩潰了她的鐵石心腸,心中被覆蓋千百種滋味,像是將她拋上雲端再狠狠摔下的痛苦不堪。

“娘親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等做好了,就回來陪念兒,好麼?”穆槿寧將手掌覆在念兒白皙細致的麵孔上,這三四年時光,的確將她的心和身體,都打磨的宛若堅硬的巨石,唯獨看到念兒,她的心中還會有別樣複雜的情緒,還是會心軟。她的眼底,浸透了溫柔的光耀,仿佛是三四月的陽光,溫暖卻又不過分炙熱,讓人隻是看了一眼,也覺得格外懇切,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