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她唇邊的笑意,也漸漸散開,但比起年少無知的貪戀,如今,她越來越善於坦然麵對了。
“王爺原本走的便是跟我不同的路,我不願妨礙王爺,請王爺也放我一馬,讓我過些安生日子。”
一切,仿佛都無法挽回。
隻是他根本無法平息心中的疼痛,為何明明背叛他的人是她,他卻更覺得自己一身罪惡?
口中,鋪開一層苦澀。
“你跟本王說過許多謊話,離開王府說的那些,也難免不是發自內心肺腑。我們一起生活的記憶,就不值得你半點留戀?”
她溫文從容,宛若潺潺而來的溪水,攪動不了半分漣漪,她的平靜掩飾了無數個謊言,但是否她的決絕冷漠,也隻是口是心非的拒絕?她隻是貪戀做人上人,隻是覺得跟隨天子更被尊崇更被寵愛?
他迫不及待想要得到最終的答案,三日之後他便要離開京城,帶著八千精兵趕赴東疆,今夜,會是他見她的最後一麵。
“王爺對我而言,隻是一段過去。人,不能總是沉迷在過往中。”她斂眉,垂下長睫,晶瑩的美瞳之內,愈發幽深不見底。
謊言說多了,自己便會當了真。
他的麵色愈發陰沉猙獰,宛若在黑夜出沒的妖異野獸,黑發在微風之中微微淩亂,讓那一雙黑眸晦暗不明。“你還死不承認?”
她的後背,漸漸爬上了不少寒意,仿佛是蛇類的觸感,微涼的讓人內心不堪重負,不想忍受,爬過她的四肢,纏繞上她的脖頸,綁縛了她的心。仿佛他還在她的身後,隻等她一回頭,他就要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擁住。不放開,不鬆開,一輩子。
這樣的緊窒,不斷地壓迫著她的心,讓她幾乎喘不過氣,無法順利呼吸。
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知曉他就在她身後,卻也不曾軟化內心,縱容自己回頭看他哪怕一眼。
她如今的位置,還是很多有心之人虎視眈眈,個個躲在暗處,想要找到她的任何一個把柄,將她拉下位來。
秦昊堯跟穆瑾寧的身子,隻有一步的距離,似乎她被風吹散的呼吸,都能夠讓他感受的到。隻是即便靠近了她,她也不回頭,他的怒氣,已然逼得他不像往日那麼冷靜沉著。他一把攫住她的右手腕,惡狠狠地逼問。
“那這又是什麼?你如今還戴著它!”
她微微怔住了,她被他大力舉高了手,寬袖滑落,露出纖纖素手,那一枚翠玉戒子,還戴在她的指節上。
心中巨大的回響,像是巨石被丟入平靜水麵之下翻濺出的水聲,她蹙眉,仿佛連自己都不敢置信,緊緊盯著那一枚光潔的翠玉戒指不放,她眼底閃爍著別樣的情緒,幽然說道。“不過是一時忘了取下而已。”
若不是他跟隨著她走了這一段路,遲遲不曾言語,趁著月光看到那一抹幽幽綠光,平靜的時候,才能看到暴怒之下看不到的細節。他心中的猜測,似乎已經得到了證實。
他滿目激蕩神采,跟方才判若兩人,仿佛心中又有怒氣,又有狂喜。“你不曾帶走任何一件本王送你的東西,唯獨進宮半月了,你還戴著這一枚戒指,再如何辯解,也無法隱瞞自己的心跡。”
這一枚戒指,是比任何一件珍貴無價的寶貝,更讓她歡喜,她曾經說過,並不奢望其他,有這個就夠了。
仿佛,這便是他們重修已好的定情之物。
他幾乎更加篤定,她沒有她言語之中的冷漠,更不曾忽略彼此內心的默契親近,陰沉的黑眸,更是咄咄逼人的霸道,他低喝一聲。
“你的心裏,還有本王的位置,既然如此,你我之間本不必走到今時今日的絕境!”
麵色一白,她用盡全力取下這一枚戒指,摔向了地麵,翠玉再珍貴,也稱不上堅固,自然碎成一地。
這戒指是他送給她的,她卻用這樣的方式,還給他。
“我戴著它,隻是因為習慣,但習慣,也是可以改變的。”
她緊握雙拳,眼內堅決,精美宮裝隨風飄揚,紅唇豔麗,這一句,仿佛是將他所有的耐心希冀,全部踐踏破碎。
一句話而已,也可以讓人去天上,或者是,地獄。
他們之間的美麗迷霧,在這一刻,消散的無影無蹤。
她留給秦昊堯的,唯獨一個冰冷的轉身,一個漸行漸遠的身影而已,他像是在廝殺戰場上被敵軍包圍的孤軍奮戰,再沒有比這種絕對不會回應的拒絕,更讓人心痛絕望。
他沒想過要碰觸感情,更沒有想過會愛上哪一個女人,但他此刻,到底為何會站在這裏,會對她說這些話?
他是中邪了,還是真的瘋了?
習慣。
她不知何時已經成了他的習慣,像是一種癮,唯獨離開的時候,才讓人坐立不安,百般難耐。
他也曾經是她的習慣,但數年後,她可以瀟灑擺脫這個習慣,快刀斬亂麻,一刀揮下,任何牽扯都不複存在。
她的每一步,仿佛都是走在鐵釘製成的釘板上,錐心之痛,也讓人恨不得因為疼痛而嚎嚎大哭。
咬緊牙關,她走出長廊口,雙手撫上舒寧宮的門框,眼神多了濃的化不開的黯然。
穆瑾寧也無法解釋,到底為何她會戴著那一枚戒指,直到如今,沒有刻意的想要留下,更沒有刻意的想要摘去。
或許,隻是因為秦昊堯這麼多年,唯一一回送給她的東西。被忽視被漠視了這麼久,這一枚戒指,是給那段感情一個交代,也是給年少盲目的崇寧一個交代。
光潔的指節上,還留有戒指摘取的淡淡一圈痕跡,仿佛心中有什麼東西,格外珍視的東西,也在那一刻,被摔得粉碎。
她血色盡失,緩緩蜷縮了五指,心中的落寞孤單,一瞬間全部侵襲而來,幾乎要把她此刻的靈魂,全部燒成灰燼。
感情的傷痕……最終也將毫無感覺,人生,總不能事事完滿,總會有殘缺。
瓊音跟著她,將雙門掩上,看著主子麵色蒼白,仿佛大病初愈之後的憔悴,想要伸手扶她,穆瑾寧卻擺擺手,獨自走入內室之中。
“有個人朝著景福宮的方向走了。”
瓊音將內室的帳幔放下,四處的窗戶都關嚴了,才走到穆瑾寧的身前,低聲說道。
“皇後咬得真緊。”
穆瑾寧斜著身子依靠在軟榻之中,眉目之間盡是一派慵懶的鬆散神態,仿佛經過這一夜之後,徹底疲倦生厭。
隻要她一個鬆懈,就會被栽上水性楊花的惡名,跟天子之間,自然更會拉開疏遠距離。那是皇後想看到的一幕,她卻不會讓皇後輕易如願。